第23章(1 / 1)

杜仰春这才满意地点头,她给拦住贺疏弦的奴婢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让开,口中道:“便不打扰贺郎君了。”她到时候命人找来贺若渝的诗赋先瞧瞧。

贺疏弦行礼后忙不迭快步走,等到走出十字街,才擦了擦额上的汗,松了口气。

西市。

杜仰春还没走,她转向一言不发地闺中密友道:“三娘,你一直在看她。”

那小娘子道:“我觉得她瞧着很是眼熟。”她蹙着眉,半晌后才说,“群英,你看她是不是跟我几个阿兄很像?只是……要瘦削阴柔些。”

杜仰春瞪大眼睛:“你的意思是”

“别乱想,我阿耶不是那种人。”小娘子拍了拍杜仰春肩膀,轻声道,“她姓贺。”

这小娘子是陈留县主杨云来,是宗室嗣曹王杨蒙之女。她家跟贺家很有渊源,当年老曹王还在时,便将她的姑母康乐县主杨蘅许给了定远侯贺延秀。后来贺家因莫须有的罪名被族诛,嗣曹王也险些被降爵。定远侯是去年平反的,定远侯的遗腹子贺钧成被找回,继承了定远侯府的爵位。但是看着那位兄长,杨云来生不出半点好感来。

“巧合罢了。”杜仰春不以为然道,至于样貌,相似的人多了去了。而且也没听说贺钧成还有兄弟尚在人世啊?如果是双胎那两人怎么会一点都不相像?

“也许吧。”杨云来想不明白,索性将一切都抛到脑后去。她揽着杜仰春的手臂,笑问道,“你那恩人看起来是个淡漠性情,你准备如何报恩呢?”

杜仰春得意道:“助她在京中扬名。”要知道“名”可是十分重要的,可有不少人为了博“名”,去终南山做隐士,等着朝中征辟呢。你无名无姓,就算学识十分了得,主持贡举的看你不顺眼,依然可以黜落你。但要是名噪一时就不同了,对方做起事情来得掂量一二。“质真若渝,倒是个好字。”杜仰春又笑说。

杨云来又说:“如果她文采当真出众,倒是可以将她的诗赋策论送到晋阳长公主府上去。”

杜仰春点了点头,十分赞同。她阿耶是宰臣,可也比不上晋阳长公主一句话。这位可是萧太后亲女,当今圣人亲姊。萧太后膝下一女三子,为晋阳长公主最为受宠。

先帝驾崩时留下遗诏,军国大事,若有不决者,悉听萧后决断。圣人继位时未满十八,萧太后垂帘听政,如今虽有“撤帘”之议,可萧太后未曾有让圣人亲政的意向。

杜仰春在家中听到阿耶的抱怨,可她觉得没什么。太后决断朝事,一切不也很是稳妥吗?

贺疏弦不知道杜仰春这么替她着想,虽心中记挂着云希音,可省试之事不能落下。她回去后便将自己的旧诗文编成卷轴,预备向达官贵人府邸投递。她跟其他人打听过了,如今话语权甚重的,除了晋阳长公主,便是其同母弟晋王、吴王,以及国舅安国公萧道亨、定远侯府,再者就是宰相、京兆府。

许是因为同姓,贺疏弦对定远侯府兴趣不小,打听到了二十年前旧事。定远侯府如今只有贺钧成一人当家,至于亲眷早在一场灭门惨案中逝世了。幸亏去岁圣人平反,才恢复定远侯府的清名。贺疏弦听得很是唏嘘,暗暗感慨,官场之中风波甚多,一不小心就翻覆了。

数日后。

贺疏弦收到相州举子的邀约。她没多大兴致,可这已经不是对方第一次邀请了,再拒绝下去,恐怕面上不好看。那边又特地说了,还会有贵人来参加赏菊诗会,含蓄地暗示贺疏弦是个攀高枝的机会。贺疏弦思忖片刻,最终决定赴约。

赏菊的地点在永乐坊的清都观,一丛丛菊花或黄或青,争奇斗艳。

贺疏弦坐在宴席的偏角,低头看飘落在溪流中的黄金色花蕊。

除了各州府来的举子,尚有两京国子监的监生,他们多出身高门大户,话语中有种让贺疏弦不耐烦的矜傲,他们并不屑与各偏州来的士人说话,尤其是贺疏弦这般连破落士族都算不上的。

无人说话,贺疏弦倒也乐得清闲,她只安静地听着士子们高谈阔论。

哪知没清静多久,便听到一阵讥讽的笑。

“田舍郎怎么上风流台上斗诗了?”话音甫落,一片哄笑。

第018章 第18章

贺疏弦在听到嘲笑声时抬眼,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她的眉头微微一蹙。

嘲弄贺疏弦的,可不就是那日碰到的世子萧二吗?

萧天衡看贺疏弦不大顺眼,想到那日横死的爱马,他的怒气就蹭蹭上涨。他是安国公萧道亨的嫡子,可文不成武不就的,虽然获封世子,可那位置坐得不是很安稳。他顶上还有个兄长萧天骏,这厮成日谋划害他。他怀疑马匹就是萧天骏下药的,回到府中质问,反倒被阿耶怒斥一通,说他成日斗鸡走马,是个酒囊饭袋。

明明他都快被马摔死了,他阿耶只会骂他,事后,萧天骏还讥讽他。他气不过,可跟萧天骏斗,总是占不到便宜。他母亲早逝,萧天骏想要他娘当上国公府夫人,门都没有。妾室扶正,会让人笑掉大牙的。

对付不了萧天骏,但萧天衡能够拿贺疏弦出气。他见贺疏弦不搭理他,眉眼顿时一片阴沉。他“哆”一声,又说:“那边的麻衣人,说得就是你呢。”他大步走到贺疏弦跟前,讥笑道,“你这田舍汉有一把子力气,怎么不去考武举?”

众士子配合萧天衡哄笑后,也将目光投到贺疏弦的身上。本以为真是个蓬头垢面的大粗人,可……哪里算得上啊?就算是一身麻衣,那也是神情萧散,如玉山在侧,光映照人。萧天衡也算是样貌堂堂了,但是跟那士人站在一起,萧天衡立马失色,倒像是一只着了锦绣衣冠的山猴。一时间,嬉笑声降了下来。

相州士人担忧的目光落在贺疏弦身上,当初来长安前,刺史可是暗暗叮嘱他们多照应贺疏弦的。

贺疏弦从容道:“难道圣人不许农家人来应省试吗?”

萧天衡越发厌恶贺疏弦,将对兄长的恼恨尽数投映到贺疏弦的身上来,他冷冷一笑:“牙尖嘴利。能在诸士子中脱颖而出,想必文彩出众吧?以菊花为题赋诗一首如何?”

贺疏弦没有拒绝的道理,但这世子只挑她一个,怎么看都不怀好意。她举杯起身,落落大方道:“今赏菊诗会,世子要我等一同赋诗,诸位学兄以为如何?”

“自然可以。”一道清爽的笑声传出。萧天衡来自权贵之门,可诸生中也有官宦子弟,未必会怕他。见贺疏弦风度翩翩,他们心中生出好感,便出言替贺疏弦解围。

清都观中,可不止他们这些士子在游玩。

远处的亭中,一端庄高华的丽人坐在石卓边,身前放着一卷经书,正是晋阳长公主杨云意。

“今日清都观怎么这么热闹?”杨云意纳闷道。

“殿下,士子们在赏菊赋诗呢。”碧河小声地应答。

杨云意来了点兴致,朝着一侧的侍婢招了招手,吩咐道:“将他们的诗文取来。”朝中关系错综复杂,她要有自己的亲信,最好从进士中择取,成为那些人真正的“座主”。提拔之恩他们可不能不还。今年也有不少人往府上投递诗文的,可杨云意一直没时间看。

得了吩咐的侍婢一叉手,忙不迭地朝着水边的赏花宴走去。

萧天衡原想挑刺,将贺疏弦的名声一贬再贬,哪知道没等他动作,便有侍婢过来,一叉手说:“我们殿下想看诗文。”她这句话说得理所当然的,不管是萧天衡还是旁人,都没敢有意见。当今能称“殿下”的,其实只有一位晋阳长公主。至于晋王、吴王,他们的侍从都喊“大王”。

萧天衡有种计划被人打断的不快,如果是那两位大王在此,他还有办法继续施计,但晋阳长公主是不会跟他讲道理的。他很不耐烦地剜了贺疏弦一眼,心不在焉地应了声“喏”。

就算不认得这侍婢,“殿下”两个字也足够让士子们兴奋了。有些本来想搭上萧天衡的,这会儿有了更大的目标,能得晋阳长公主的青眼,不比萧天衡强?一个个绞尽脑汁,恨不得笔下生花。

侍婢耐心等待着最后一位士人放下笔。

萧天衡命侍从收了诗文,想顺道去见晋阳长公主一面。万一他那表妹愿意听他一言呢?一个田舍郎而已,怎么可能进士及第?晋阳必定不会为了这种身份卑劣的人让他没脸。

侍婢觑了眼跟着她过来的萧天衡,没说话。所幸萧天衡识趣,在几丈远的时候自发停下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