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解着罪人?的贺疏弦是在晌午的时候入京的,连回公?主府的空闲都没有?,她兼着御史大夫之职,得与大理?寺卿、刑部尚书一道处置两?件案子。刑部尚书是神皇继位后提拔的,有?着很明显的萧家背景,大理?寺卿呢,是个?很稳健的人?,争取双方都不得罪。
贺疏弦可没有?时间跟刑部尚书掰扯闲事,她有?公?主府、郡公?府亲卫以及乌衣卫可以用。她派人?给崔神功递了个?口信,便让乌衣卫去将吴王府当日值守的金吾卫、乌衣卫以及诸伺候的奴仆都请了过来;至于晋王府还没等她开始查,晋王妃萧氏来了,做证词说萧嗣宗曾来她这处打探过神医的消息,这配合着刺客的供词,矛头直指诸萧!
在三司处置这两?件事的时候,萧天承一行人?聚集在梁王府,也密切关注着。得知晋王妃萧氏出?面,萧天承的心蓦地一凉。萧嗣宗更是神色扭曲,破口大骂。刺客之事他们可以说是贺疏弦屈打成招,故意栽赃,那么萧氏亲自指认呢?刑部尚书是向着他们的,可面对贺疏弦,权势是不足的,根本无力回天。
“怎么办?”萧嗣宗与萧承宗面面相觑。
萧天承故作镇定?说:“我们的倚仗不就是陛下无子可用,不会将我们如何吗?这罪名?落下来也没关系。”顿了顿,他又看向了萧嗣宗,目光灼灼,“真要到那时候,也不过是壁虎断尾。”
萧嗣宗对上萧天承的视线,顿时头皮一麻。几个?兄弟中?,的确他沾得脏事最多,如果他死了,在一定?程度上能有?平息众怒之效用。
“我会看顾好你家人?的,你之子便如我之子。”萧天承吐了一口浊气。
萧嗣宗额上冷汗涔涔,他当然不想?落到最坏的情况。他匆匆忙忙地说:“我进宫面见?神皇!”
萧嗣宗是郡望,有?门籍能够进入殿门,可想?要过光顺门或者崇明门就得要敕书了。先前权势中?,他一到便有?门使替他传话,但这会儿无论他如何说,门使都摆着一副笑脸,脚下是一步都不动弹。萧嗣宗出?现在门外,当值的官员立马知情。转念一想?,就知道萧嗣宗的目的,他们即刻动身,也跑到萧嗣宗那处,跟着求见?神皇。总之是不给萧嗣宗单独面见?的机会。
门使本来是不想?传话的,可看到其他官员都来了,只能去传讯。不多时,便被引入少?阳院附近的麟德殿中?。西侧则是内尚书省,原本是拟建翰林院的,可翰林学士一个?个?有?了官职前往外朝,在内待诏的有?宫官,他们直接被边缘化了。
萧嗣宗和几位三省的官员入了麟德殿中?,然而没见?到神皇。御座左侧加了张椅子,晋阳公?主杨云意正坐在上头,微笑着望向萧嗣宗和官员。
萧嗣宗如被泼了一盆冷水,心中?一片冰凉,那不祥的预兆在心中?蔓延。他张着嘴,讷讷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杨云意道:“陛下乏了,已经歇下。若有?什么,同我说也是一样的。”
三省官员也很讶异杨云意出?现在麟德殿中?,可这事儿目前不算紧要。门下侍郎捋了捋袖子,若无其事道:“无事,某只是来问安的。”
“那武功郡王呢?”杨云意转向萧嗣宗。
萧嗣宗被她看得头皮发麻,他来是想?告罪的,他准备在神皇跟前将一切罪责担下,再恳请神皇放他一马。在神皇跟前还有?机会,但遇上了晋阳,萧嗣宗保不准这话会不会被当证据送到驸马的手?里。他咬了咬牙,道:“我也无事。”没能见?到神皇,他只能无功而返,思量着明日朝会后再面见?神皇。哪知次日神皇直接罢朝了,只让宰臣前往紫宸殿中?奏事。而且萧嗣宗得到消息,就算是紫宸殿中?,神皇也没有?现身,只有?晋阳和柳泽兰在!
吴王府中?下毒事不是无迹可寻的,人?虽然已经被萧嗣宗他们悄悄处置了,但太医令能够看出?毒.药的来历,很快便写了张药方子。乌衣卫拿着药方子在长安药铺里问,哪知道就是这么巧,配毒的人?是跑到贺家名?下的药铺里购药的,他倒是有?点?小聪明,去了三家,可这三家都跟贺家有?关。这么一来,查起来就顺利很多了。人?像画了出?来,一核对户籍,就知道是谁做的了。循着蛛丝马迹,很快便找到武功郡王府。萧嗣宗压根没有?反抗的机会,一家人?都被乌衣卫羁押了。
梁王府中?,萧天承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听到萧嗣宗入狱的消息还是一个?恍惚。他知道萧嗣宗会抗下所有?罪责,牺牲自己保全萧家,但内心深处仍旧充满了不安,有?一种事情即将脱控的恍惚感。神皇不上朝、三司审出?了结果可不曾上呈,种种迹象都表明有?股风暴在酝酿!
事情不会在萧嗣宗下狱的时候就了结的,这两?件事情只是引子,现在是收网的时候了,当然要借着这个?机会将萧家连根拔起。萧嗣宗一个?人?认罪了又怎么样?难不成萧天承、萧承宗他们是什么都没有?沾手?吗?查得也深,抖落的事情也越多,像在权贵严重无关紧要的侵占田地之事,此刻纷纷变得罪大恶极。弹劾萧家的奏疏陆续飞入皇宫,一些朝臣卯足一股劲要将穷凶极恶的萧家一众处置了。可在这个?时候,仍旧有?替萧家出?头的人?,譬如殿中?监李宗训,他早已经跟萧家绑在一艘船上,据理?力争道:“陛下三子皆病废,又要杀侄,那身后事该如何?”
先帝子尚有?健全在世的,可神皇已经改朝换代,谁敢提出?让先帝子做东宫?纵然心中?那样想?,提出?“归正”,那就是大逆不道。这话一出?,不管支持不支持萧家的,都沉默了。最后一个?心向杨家的旧臣,倔强道:“寿春郡王还在。”
同列朝官泼了盆冷水:“先不说郡王是罪人?挚之子,他都不曾被神皇赐姓萧氏,神皇的态度,各位还看不明白吗?”论起待遇,这郡王还不如平阳县主呢。前皇嗣与韦妃和离,可看起来更像是前皇嗣被踢了出?去。
“左相如何看?”有?人?转向崔思行询问。这位是神皇的妹婿,一直在向着神皇的,在易代之际也有?许多功劳。不过他未曾与萧家有?太深的往来,看不出?来立场如何。
崔思行微微一笑,温声道:“陛下三子皆废,可不是还有?一女吗?晋阳主既贤也长,聪慧敏博,不论是先帝还是神皇都赞不绝口,宜承大统,备位东宫。”
一石惊起千层浪!
堂中?一静,许久后,才有?人?讷讷道:“可、可晋阳主是女人?啊?”
崔思行反问道:“难道陛下不是吗?”
“那哪能一样?”神皇是代夫执权柄,迟早要回归先帝一脉的。而晋阳主已经出?降,于杨家而言,其实已算外人?。
第111章 第111章
政事堂中。
朝臣们就立储之事达成的意见不一, 有人将微弱的希望寄托在晋王的身上,万一真有神医治好晋王的腿呢?还有人则试图推动寿春郡王上位,可意见相反的朝臣们一盆冷水泼下来, 让他们的心思迅速地冷却。他们不得不承认一点,如今只剩下?两个选择了。
“如果诸位支持梁王,那么得设法?将梁王从最近的事情中摘出去了。”崔思行凉凉地开口。
如今能立足于朝廷的朝臣,在先前那波依附梁王而生的酷吏被处决后,其实?没多少是梁王的人了。有几个跟梁王府走动过的,此刻也不敢多说?什么话。毕竟神皇一直不露面,他们见到的是?晋阳公主,已经足以说明一切。
“若是?梁王为储君, 岂有我等容身之地?!”说?话的人曾在朝堂上弹劾过诸萧行事不法?。要知道诸萧连帝子都敢下?手, 更别说?是?对付他们了。两相对比,以晋阳公主为储君的似乎也不算错。
堂里?的一番议论,被李宗训悄悄地送到梁王府中。萧天承本就因萧嗣宗一事烦恼。这贺疏弦咬着萧嗣宗的案子不放, 摆明了要将他们拉下?水。他几度入宫都被挡了回来, 压根没能够见到神皇的面。是?神皇不愿意见他, 还是?晋阳不让神皇见他?
“晋阳”萧天承咬牙切齿, 将过去的种?种?串联到一起?, 心中终于有了数!晋阳冷眼看着他们对付诸杨, 在杨挚三兄弟皆出局后,她?才从幕后走了出来!因为政局风波动, 他们萧家大肆罗织, 与?许多朝臣势不两立, 在这样的情况下?, 对以晋阳为储君的抗议才会少!
“大王,我们该如何?”梁王府的幕僚也慌张了起?来, 他们本能地忽略晋阳公主对储位的渴求,下?意识地认为女人不能当皇帝,以为她?只是?向着亲兄弟。可要是?她?一直替自己谋划呢?那面对的情况就不同了。这次说?是?三司共审,可大理寺卿只会附和,刑部尚书一人根本无法?压住贺疏弦,一切事情都是?贺疏弦主导的。她?要彻底扳倒萧家!
狱中的萧嗣宗可不是?什么嘴硬的人,他也算是?权贵的一员,哪里?吃过什么苦?这根本不用等到一套刑罚用过,什么事情他都抖了出来。他认下?了罗织罪名害死朝臣、诬告宗室、下?毒谋害杨挚兄弟的事,又说?出一切都是?出自萧天承指使,目的是?除去政敌,从而?谋夺储君之位。萧天承的心思路人皆知,手段就很?不光彩了。
在萧嗣宗招认后,贺疏弦这才亲自写了封奏状,落上印信直接送入宫中。三司共审的案子,不必先?从中书、门下?走一趟,可直接送入神皇手中。按理说?,神皇会召请宰臣们商议如何处置萧天承,哪知这回压根没有过问,敕旨直接下?到政事堂,萧嗣宗、萧承宗、萧天承三人斩,诸萧之中程度较清的贬为外官。
萧天承得到消息后,彻底慌乱了。府上的亲随聚拢在一起?,不许来拿人的官差进?门。可他的败局已现,不过是?负隅顽抗而?已。不多时,贺疏弦便骑马来到梁王府外,身后跟随着一群乌衣卫。
“我要面见陛下?!”萧天承很?不甘心。
贺疏弦客气地笑了笑:“足下?还没认清自己的处境么?”她?凝视着萧天承,又道,“先?前的罪人恳请见陛下?,足下?让他们见了么?”
萧天承心中一凉,他当然知道落入牢狱中是?什么下?场。他很?不甘心地瞪着贺疏弦说?:“你当初不替那些人出面,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栽赃陷害,现在来替他们抱不平吗?你也是?奸佞小人!”
贺疏弦懒得听萧天承谩骂,从牢中出去后,吩咐不许任何人探望,便快马加鞭回公主府去了。可公主仍旧在宫中,没有回来。贺疏弦压住内心深处的那点怅惘,将马头一调转,前往嗣曹王府中。
嗣曹王府,虽然说?嗣曹王不在朝中担任职事官,可外面广为流传的事情以及一些隐秘,他们也都知道了。嗣曹王府素来是?随波逐流的,故而?在神皇登基时,没跟其他的宗室一样违抗神皇,反而?与?神皇亲近,保全了家族。之后诸萧得势,为免祸端,家中的小子也就跟萧天承有了走动。萧天承一行落败,不知会牵连多少?
“此事是?若渝处置的,不必忧心。”
“可要是?公主执意要扩大,若渝恐怕也没有办法?吧?”
嗣曹王府想跟贺疏弦亲近,可几年?的努力,只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贺疏弦很?少回郡公府中,与?公主朝夕相处,在她?心中最亲近的,恐怕只有晋阳公主。一家人正议论着,忽然间听到门房通报,说?广陵郡公前来拜访。老太妃面上露出一抹喜色,忙不迭让人将贺疏弦请了进?来。
贺疏弦大步流星地踏入屋中,跟长辈们一一见礼,她?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我是?为两位表兄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