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裴枝竖起食指,戳许景贤胸口,“吹海风,啃冰棍,躺在座椅里看漫画,我现在只剩下海风,你忒么cosplay教导主任全给我取缔了。”
“有蚊子。”许景贤摊开手掌,死翘翘的花蚊子肚里藏一滩血,染红掌心纹路,事业线和爱情线曲折蜿蜒。
陈裴枝“嚯”了一声,他不信手相,哪天命运真的能掌握在自己手里,他跑去买本《答案之书》,到时候买股票炒基金不看市场风头,闭眼翻书,摸瞎成为“华尔街之狼”。
陈裴枝在心里乐呵,认识的人中只有许景贤会不声不响地打蚊子。想起多年前的夏天,老宅楼下花团锦簇,到了晚上蚊子神不知鬼不觉地钻进屋,这不怪蚊子成精飞进屋,纯纯是陈裴枝为了跳窗方便,偷摸把纱窗剪开一道豁口,他掀开纱窗,长腿一跨迈进阳台,顺着管道跳进花坛里。
那年家里还没有处处装监控,梅清文至今搞不明白他和许景贤这么半夜勾搭上,还有花坛里的玫瑰统一浇水为什么总有几朵死得早。
陈裴枝脑子被驴踢了才告儿他亲妈去查纱窗缝隙和管道上的手印,硬生生地捱过迷路的蝴蝶在头顶转圈,蜜蜂趴在肩头嗡嗡叫,他发誓以后洗头要用无香洗发水,不然就下楼把花坛里的玫瑰花全给拔了,可一想,拔了梅清文可能比蜜蜂屁股上的针还毒,缩了缩肩膀,在昏昏欲睡的午后戴上口罩穿着棉袄写作业。
躲过蜜蜂攻击,晚上迎来蚊子大军。
保姆白天给房间开窗通风,顺手掀开蚊帐。半夜十二点陈裴枝摸黑找到插排,灭蚊液有股化学实验室的味道,他不想在梦里做题,点了十分钟下床关了;电蚊拍半夜打起来噼里啪啦响,吵得睡不着,陈裴枝思来想去,跳窗返回格子间,把睡到一半的许景贤拽进屋。
许景贤揉着眼睛,头顶翘着两撮呆毛,陈裴枝呼噜一把他脑袋,说请你吹十六度的空调,随后定了个闹钟,打算先让小许打两小时蚊子,他再爬起来接力。
陈裴枝的闹钟一次没响,许景贤在无聊的夜晚练出闷声打蚊子的技能,床边只要放一个他,陈裴枝就算裸睡也不需要蚊帐。
夏天的回忆戛然而止,空调冷风吹得人膝盖疼。
许景贤回到原位,剪出整齐的纱布,不呲毛,陈裴枝叹为观止,刚想说你小子去街上裁缝店打零工补贴家用,我在家躺着数钱好不好,许景贤麻溜儿地卷好纱布,朝他勾了勾手,陈裴枝不明所以,斜倚在窗边没动。
许景贤叹了口气,上前捏住他下巴,擦掉血痕,往破皮的地方抹了点消炎药,薄荷味,凉凉的,陈裴枝的舌头蹭过牙尖,微张着唇,想试试这药苦不苦。
他控制不住自己,看到药盒就想尝尝味道。
“二十四小时内不准舔,不准咬,不准亲……”许景贤话没说完,陈裴枝接过去道:“亲你啊?”
空气在这一秒凝固,前面两个保镖戴着耳麦,陈裴枝百分百确定他们在用耳麦听歌,还忒么听韩文歌,漏音地耳麦隐约传出My Destiny,原本没什么,钓鱼的时候打个窝,让鱼先吃点好的容易上钩,但前排哥们的韩剧ost一渲染,车后排的粉红泡泡扑通扑通冒出来,陈裴枝喉结上下滑动,和许景贤对视,刹那眼睛瞥向别处,低头咬指甲,抖腿。
大老爷们听什么“我的命中注定”,歌词还好死不死地重复“你是我唯一的爱人”。陈裴枝在心里骂,腿抖得厉害,鞋带散了也没注意。
他彻底体会到了ost的威力,这氛围不抱着许景贤亲一口,那一定是他嘴上抹药,药物成分容易毒死许景贤。陈裴枝一拳捶在大腿上,对,他一定嘴上有毒,毒死许景贤,他跟着殉情,但他俩没什么朋友,死了谁给他们烧纸钱?
一穷二白的在地府生活,能活下去吗,不对,他们都是死人了,还谈什么活不活?陈大少爷摇了摇头,甩掉一脑袋的乱七八糟,继续啃指甲,他不敢看许景贤,再多看一眼就想扑上去告白。
许景贤表情被冰冻住,又开始翻包,他和陈裴枝恰恰相反,心跳得越快,脸越冷,像伦敦十二月的雨天。
“别咬指甲了,我给你买了串核桃。”
“什么时候买的?”陈裴枝心中腹诽,这小子忒么太淡定了,前段时间那副嚣张,跟他炸刺的样儿去哪了?
“你在电梯口看手机,我去商店接水的时候买的。”许景贤从背包夹层里翻出保温杯。
陈裴枝盘核桃的手一顿,点头示意,不用多说,许景贤把杯子递到他嘴边。陈裴枝借着他手喝水,居然还是热的,很好,以后靠保温杯认出许景贤,不怕失忆了。
韩剧ost还在唱,三分五十一秒的歌从来没有这么漫长,两人各怀心事,在无声中翻过刚才的小插曲。
半刻钟后,车停在露天停车场,离海湾别墅还有段距离,保镖走在前排带路,许景贤低头看地上的影子,他和陈裴枝两个人一前一后,隔着一道窨井盖的距离。
没能并肩走在一起。
两个人的影子却挨得很近,半块砖的距离,只要许景贤向前迈一步,影子紧密相连,然而多年训练出的习惯告诉他,不要丢了本分。
站在少爷身后,替他挡子弹。
许景贤捏了捏无名指,贴近关节处有道两厘米长的疤,很多年前受的伤,疤痕增生,长条疤微微凸起,发白,像一枚素戒。
他拿出手机,偷拍地上的影子,最后镜头忍不住上移,拍到陈裴枝的背影。
天已经完全黑透,好在今晚月光很亮。
第一百零二章 风云暗涌(3)
到了海湾别墅,周围空房长满杂草,就他们一家门口亮着路灯,灯下是鲜艳的格桑花。
典型的度假宅院,专门提供给有钱没处花的老外,当地人哼哧哼哧攒两辈子钱都不一定能摸上这里的一块砖,一片瓦。
两个保镖回头看一眼光鲜亮丽的少爷和穿着名牌的保镖,心思沉重,他们这类人跑到海边租一艘稍微干净点的小船都费劲,好房子好风景全给外国人占去了,他妈的凭什么啊。
晚风裹挟着无声的嫉妒,保镖互相对视一眼,朝门边走去,手指拨开门闩,拧松一颗螺丝。
人使坏的时候总是悄无声息的,像半夜蹿上阳台偷腊肉香肠的流浪猫。
陈裴枝双手叉腰,站在门口打量别墅,心里顿觉一阵熟悉,却想不通这阵熟悉从何而来,他半蹲下身,后脑勺隐隐抽痛,好似树梢上的啄木鸟跑到他头顶,尖嘴“噔噔”地啃他头皮。
“外面蚊子多,快进屋。”许景贤走到他身后,低头对视。
陈裴枝两手撑在膝盖上,抬头,卫衣领口松松垮垮,锁骨明显,皮肤透白,胸前两粒N.I.P.P.L.E.红(分.割.线)(防.河.蟹)H.O.N.G点若隐若现,小腹紧实,不运动时只有四块腹肌,但腰线流畅,没一点儿赘肉,再看下去,能看到他松松垮垮的运动裤松紧带。
许景贤喉结微动,挪开视线。
他看着眼热,心动,但没法再上手抱住陈裴枝,有些心境在悄无声息地转变,许景贤暗暗握拳,警告自己别再去想国内的那段记忆。
“认准你的定位。”梅清文的警告言犹在耳,是最好的灭火器,许景贤绷着脸,从包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喷雾,三百六十度朝陈裴枝喷花露水。
“靠,你丫想毒死我啊。”陈裴枝咬牙抹脸,后脑勺被他这么一闹腾,奇迹般地不疼了。
“没,没有。”许景贤四处张望,急着想掀过这茬,抓住陈裴枝手腕,走进别墅,保镖在身后告别,很快隐入黑夜中。
陈裴枝打开灯,屋内家具齐全,保姆上午来过,地板擦得反光,他不忍心踩脏,在门口打开行李箱,换上拖鞋,许景贤站在他身后,等着换鞋。
陈裴枝先进了卧室,窗户半开着,他走过去关窗,窗沿生锈,纱窗关起来费力,拐角藏着一个不明显的小洞,他轻声笑了笑,回头,许景贤站在门后,目光所及的位置。
刹那间,他的记忆闪回到某个闷热的高三放学。
那年,陈裴枝掀开纱窗,朝楼下的许景贤打手势:“接住了!”下一秒巧克力甜筒从天而降,他故意说反话:“趁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