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先生,替我向许景贤问好。”
杜庭收起名片,和保镖颔首,又侧身对他微笑,“期待我们的第四次见面。”
他加重了“四”字,听上去像“死”。
陈裴枝怔在原地,光影交错的名利场,侍应生从面前走过,踩着高跟鞋的女人裙摆沾上黏腻腻的马卡龙碎渣,所有人,所有声音都隔着一层薄薄的水雾,看不清,摸不透。
许景贤…许景贤……
刚刚为什么卡壳?陈裴枝踉跄后退,躲进光照不到的地方,杜庭的声音回荡在脑海里,“许景贤”三个字像迷宫里的旗帜,将他拉回到三年前。
往事在脑海里转了个圈,填补空白的那些年。
长大后,陈裴枝变了很多,许景贤却还跟小时候一样,沉默着,抓着他手不放。两个人在老宅里拉扯,许景贤一次次靠近,记忆的碎片一点点拼凑,最后时间回溯,耳边响起机场航站楼播报声,玻璃窗倒映着陈裴枝十九岁,沉默倔强的影子。
那年没见着许景贤高考后收到向日葵的笑脸,陈裴枝带着遗憾走进廊桥。
一切都想起来了。
陈裴枝心跳如鼓,按着胸口喘气,脸涨红了。保镖见状皱眉,指尖轻点无线耳麦,嘈杂的电流过后,他拉着陈裴枝往厕所走。
杜庭没走远,站在酒会偏门,天使雕塑旁,打电话:“计划成功,目前陈裴枝的状态和药物测试反应基本一致。”
电话那头传来低沉的笑声,笑完他咳嗽两声,嗓子里有痰,只说了四个字:“继续跟进。”
“是。”
一墙之隔的厕所,保镖拉开隔间的门,陈裴枝想跑,手立刻被金属手铐扣住,保镖工资高,本事大,蹲下来三秒不到给陈裴枝上了脚铐。
然而就在他蹲下来的刹那间,肩头的微型监控轻微闪烁,底部的红光熄灭,耳麦里响起梅清文的声音,保镖面不改色地应答,调整监控位置,随后拉高袖口,借着短短几秒镜头联网的过程,调换藏在手臂内侧的注射剂。
陈裴枝脑子虽乱,但不瞎。之前注射过太多次镇静剂,他看到针头影影绰绰,大脑警铃大作,手腕挣脱不开,眼珠还能转,他逡巡一圈,“碰”的一声撞向厕所隔板,门外拉裤链的老外吓得一激灵,骂了一句“Fuck”,不知道他有没有尿裤子,但陈裴枝听到了脚步声。
脚步声愈发近,连接着心跳。
“砰砰,砰砰。”
第七十二章 先生,第四次见面了
“别动,我不会害你。”保镖忽然扯松领带,黑色布料盖住摄像头,他掏出事先准备好的字条。
“不想让许景贤死,就别说话。”
蝇头小楷,细麻仿古宣纸,这玩意陈裴枝忒么只在电视剧里看过,他咬紧牙关,在心里骂二大爷。保镖面不改色地和门口老外交涉,那老外估计是喝高了,大着舌头说着带北欧口音的英语,就差飙家乡话。
陈裴枝屏蔽门外的聒噪,盯着“许景贤”三个字,呼吸渐缓。他胸口发堵,手臂酸痛,低头一瞥,手腕内侧青紫一片,针头注射的痕迹久久未消。
以往注射不会留痕,陈裴枝皱眉,身体究竟是怎么了,梅清文命令他干过的那些勾当全留在脑海里,为什么唯独忘了许景贤?
是爱得不够,还是太深刻?
门外传来脚步声,老外走了。
陈裴枝沉默着与保镖对视,这老哥貌似上周才从梅清文身边调过来,在象堡公寓门口站岗,还是轮班制,他怎么知道自己和许景贤之间的关系?
陈裴枝关门过日子,家里噪声也不大,除非这老哥有透视眼,不然就是有人告密。
接机的司机给过封口费,身边还有谁看出他隐秘的感情?陈裴枝习惯性地咬住下唇,刚结痂的伤口又渗血,他浑然不觉,视线转向马桶,盯着那张还没被水冲下去的字条。
宣纸入水,字迹斑驳,效果堪比把一瓶黑色墨水泼在考卷上,说满分有人信,不及格也有人信。
陈裴枝暗叹保镖手段高明,下次玩沉浸式密室逃脱,他也要这么销毁线索。陈裴枝轻轻晃动手腕,金属手铐摩擦皮肤,针眼刺痛,他眼底闪过一丝犹疑,再者,保镖偷偷调换镇静剂又想干什么?
保镖按动耳机,用中文低声汇报:“夫人,少爷情绪已稳定。”
“打开摄像头。”梅清文的声音里带着夏天吃到第一口冰沙的冷意,再热的天也忍不住打个寒颤,何况这是十二月末。
保镖嘴角下撇,有道浅浅的皱纹,陈裴枝恰好捕捉,对着镜头,替他解围:“你没事拿个行车记录仪照我尿尿干什么,关掉。”
“少爷……”
“等他方便完再打开。”梅清文叹了口气,又道:“下周六来我办公室,当面汇报黑屏的三分钟里你们做了什么。”
保镖轻敲耳麦,表示收到。
陈裴枝拉开裤链放水,眼神示意保镖有事说事。
保镖掏出一张纸条:“跟我合作,事成后帮你离开成明集团。”
陈裴枝手一抖,(niao)(分)鸟(割)(niao)(线)(niao)差点扶歪了,咽了口唾沫,怔怔地看着保镖。
保镖继续掏纸条:“帮我坐上梅清文的位置。”
陈裴枝彻底愣住了,梅清文这位置是说坐就能坐吗?不如直接跟他说帮我一炮轰了成明集团,军火费你出,炸弹也绑你身上,死了我不管,但出发前保险受益人填我,到时候领钱别忒么让许景贤掺和。
保镖掏出最后一张纸条,和两管紫色针剂,“不帮忙的话你现在就可以去死了。”他晃了动针管,陈裴枝手脚都还被铐着,拉裤链都费劲。
能不点头么,陈裴枝扪心自问,他不想死在厕所,要死也死在家里,变成鬼去霍霍逼死他的人。
保镖露出手腕上的电子表,示意没时间了。
陈裴枝嘴角一抽,点头。
保镖将纸条丢进马桶,按动冲水键,打开监控,解绑陈裴枝。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厕所隔间,陈裴枝站在洗手台前洗了两分钟的手,最后是保镖把水龙头关掉,请他出去。
陈裴枝余光扫了眼他肩头,没盯着镜头,哼了一声,在心里骂:你妈,你牛,你“鸭”不怕死在这玩谍中谍,你玩就算了,带上老子算什么事儿?我忒么只想好好谈个恋爱,填补一下青春期的遗憾,怎么身边全是傻帽想搞事,搞就搞吧,搞到老子头上,一盆冷水浇下来,躲不掉,还不给一把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