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伦敦就这点大,寺庙还没有教堂厕所多,这群和尚天南海北地跑,但根在弥陀寺,走不远,陈裴枝从小就知道这群老秃驴是香炉上的一根苏合香,燃尽变成灰,呆在香炉里,风一吹,合伙去骗人。
头脑风暴戛然而止,陈裴枝按动键盘,一帧一帧地回放监控,眼睛熬出血,越发觉得拿着核桃手串的红衣和尚像刘屏。一排人中就他没带黄金玉器,身形瘦长,走路生风,和弥陀寺的印象重叠在一起。
陈裴枝发了一段短信,让黑客小哥去查机场。
许景贤很乖地坐在旁边,隔十分钟开口提醒:“学长,该睡觉了。”
陈裴枝揉着太阳穴,哎,许景贤什么都好,就是太较真,一晚不睡没什么的,非要在这当宿管,念叨半晌,爷们头都疼了,陈裴枝偏过头去,对上许景贤带着点怨气,又带着点“学长你快看看我”的眼神,心突然软下来,即将融进他四月春风的眸色里,许景贤清了清嗓子,小和尚念经般催他上床睡觉。
许景贤你丫当个捏圆揉扁的学弟不香吗?以后我在床上听到“学长”YING不起来,我忒么一定要把你从我身上踹下来。
“打住,你再催我睡觉,我就下楼找块砖把你捆上去,两眼一闭,丢到海里。”陈裴枝直视许景贤的眼睛,一字一顿,像个念罚单的管理员。
“你要抛下我?”许景贤抓住陈裴枝后衣领,隔着布料捏他后颈软肉。
“哼,不然呢?”陈裴枝一手挥开他,整理衣服。
许景贤模样看上去有点委屈,心里却想扑倒陈裴枝,把他五花大绑地丢到床上,不乖乖睡觉就喂两粒安眠药。
“听话,听话就不丢下你。”陈裴枝软硬兼施,自以为很体贴地揉了揉许景贤发顶,转头又盯着电脑屏幕。
许景贤还保持着“母鸡揣手,一动不动”的姿势。陈裴枝一手托着下巴,迅速浏览监控最后几帧,车子驶向广袤无垠的荒野,远处能见着三层楼高的别墅,老头提着猎枪,身后跟着一只狗,碎花长裙的女人站在山坡上,望着火车驶入隧道,长发被风吹乱,她的身后闪过那辆载着赵野的车。
越野车拐向丛林深处,始终看不清车牌号,这太怪了,女人的碎花裙虽模糊但能从色块中辨认出花纹形状。陈裴枝指尖轻敲鼠标垫,英国车牌前后颜色不同,监控里白底黑字的前车牌模糊成线条,黄底黑字的后车牌和荒草的颜色融为一体。
这群和尚莫不是在车牌上做了手脚?这么做是为了躲谁,掩谁的耳目?
赵野这小子电话打不通,是因为村里2G网,还是故意不接他电话?
陈裴枝越想心里疑虑越多,屏幕跳出低电量警告,他朝身侧一挥手,头也不抬道:“去帮我拿根充电线。”
许景贤拿来充电线,却没有给电脑充电,面无表情地站在陈裴枝面前,自上而下地打量道:“睡觉。”
“我忙着呢,你困你先睡。”陈裴枝伸手去捞线,许景贤手背到身后,闪身凑近,抓着两米多长的线,眼疾手快地给陈裴枝打了个蝴蝶结,冷着脸,扛他上床。
“靠,许景贤,看不出来啊,你忒么又玩强的。”陈裴枝猛掐一把许景贤后腰,趴在他肩头哼哼:“谁准你这么玩的,放我下来。”
“晚安。”许景贤轻而易举地压制住他,关上灯,递上一颗褪黑素糖。
陈裴枝白眼一翻就想跑,许景贤抓着被子南北角,像蝙蝠起飞般向前扑腾,陈裴枝三两下被裹成粽子,无奈地被许景贤抱进怀里,听他今晚第10086次念叨:“晚安,学长。”
陈裴枝看了眼床头的钟,再不睡天真要亮了,天亮了他可以在家补觉,但许景贤还得去赌场轮班。
算了,照今晚这阵仗看小许同志在床上离不开他,陈裴枝对这种独一无二的“黏人”感很受用,为了让他这个翻遍校谱都找不着的“学弟”睡个好觉,监控什么的破事先放一边,安稳睡吧。
第四十二章 迷途深巷,暮色苍茫
明月高悬,墙根下堆满酒瓶和塑料餐盒,老鼠窸窸窣窣地啃苹果核,流浪汉眨巴着惺忪的眼,盯着地上的薯条,想捡起来吃,却被迎面走来的人一脚踩碎。
“妈的,老子一年交那么多市政税,这地方不属于英国?为毛没人收垃圾?”
赵野郁闷地抽烟,他下午刚剃完头,风一吹,凉飕飕地,脾气更差了。
身侧的灰衣和尚朝他笑笑,“赵少爷,象堡不比南肯,你多担待,还有你是学生,拿着学校开的信去政府官网抵税。”说完,他领着赵野往对面的赌场走,“先不说这些,正事要紧。”
“切。”赵野走到赌场后门口,双手插兜,影子被路灯拽成长长的一道影,连接过去与未来的窄道儿。
“你确定我只要站在这里就可以报仇?”
灰衣和尚隐于暗处,点点头。
“我真的不用丢个手榴弹进去?”
“乱丢手榴弹是违法的。”灰衣和尚指了指太阳穴,正色道:“赵少爷,报仇得靠脑子,不靠嘴,您站稳些,可别打草惊蛇。”
“你忒么……”赵野把话压到舌头底下,心想我又不是真出家,刘屏你有必要把我当小和尚教育嘛。
头顶的光亮轻微闪烁,赵野收回思绪,紧盯二楼,窗户染上一层雾气,深色窗帘边角亮起暖光,他别过脸,继而往路灯下站了站,光太亮了,和家里客厅里的那盏灯很像,以往母亲喜欢站在客厅喝红酒,从今儿起,再也见不着她抱着红酒瓶,朝一家三口的合照大喊大叫了。
赵野想到母亲的死因,心脏一阵抽痛,虽说这些年母亲大变样,情分不如从前,可那毕竟是血脉相连,最亲的人。
他也不是没怀疑过母亲去世的真假,身边人各怀鬼胎,钱给再多也没法立刻找出真相,只有灰衣和尚拿出了证据。
赵野轻轻摩挲口袋里的针筒,心底的执念逐渐成形,陈家诱导母亲注射过量的兴奋剂,死后还找人拍了半身LUO照,这个仇,必须得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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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将至,公寓里的暖气突然停了,许景贤背过身,蜷缩成一团,他额头布满冷汗,噩梦连连,白天刻意回避梦里的片段,到了晚上,脑海里闪过无数人影,穿着袈裟的和尚脸型逐渐清晰,就连身边的家仆也从模糊的光斑变成一个完整的人形。
没等许景贤看清他们的脸,脚下起火,浓烟滚滚,父母的轮廓被大火吞没,面前只剩下一墙的血手印。
血手印往下滴着血,一滴,两滴,三滴……最后像暴雨般倾盆而下,将他吞没,淹死在血海深仇里。
陈裴枝一夜好梦,醒来,身边空荡荡,一摸床单,凉透了,他抬眼看时间,晌午将至,不过十二月的天阴沉,拉开窗帘,厚重的乌云压在头顶,说是清晨六点都有人信。
陈裴枝打了声哈欠,晃晃悠悠地走到卫生间洗漱。
两天过去,他时差倒的差不多了,在英国时差好倒,累得半死睡一觉就好,回国就不一样了,连续一周到了下午三四点就犯困。
陈裴枝从冰箱里拿出许景贤为他做好的海苔饭团,放进微波炉里热了下,坐在餐桌前开吃。
他吃饭手机不离身,看了眼许景贤排班表,估摸还有六个小时能换岗,六个小时而已,在家等一等就过去了。
陈裴枝在心里悄悄打气,接着打通黑客小哥电话,将昨夜的调查思路全盘托出,黑客小哥果不其然开始发牢骚。
“老板,我是茶水间小弟,不是上帝,你让我从哪给你调车辆路线?”
陈裴枝刚好吃到咸蛋黄,幸福地眯起眼睛,“你把截图放进大模型里搜索一下呗,看看哪个路段相同,找找差不多样式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