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景贤仰头看他,对他手里的黑色中药粉末置若罔闻,“陈医生,您刚去哪了?”
“给陈少爷配药去了。”
许景贤眉头紧皱,“不是说针灸就能好吗?”
陈志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三角眼背后藏着伺机而动的光,“我给陈少爷扎完一针,烧没退,想着给他配点药服,但你突发癔症我只好自己走了。”
陈裴枝脑子里也乱糟糟的,想回忆刚才的事,鼻子里总弥漫一股寺庙里才会出现的檀香味,他屏住呼吸问:“大爷,我怎么突然倒在地上?”
陈志摇头不语,陈裴枝眼睛眯成一条缝,这老头今个太庄重,和唐人街那天大相径庭。
陈裴枝一键删除脑海里不着边际的黄色废料,顺带把看向许景贤时的星星眼收回来,认真打量陈志,没觉得他脸上哪里有变化,但整体气质过于阴沉,像是关进密室里待了三年,放出来,浑身透露着破釜沉舟的狠劲。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陈裴枝忽然怀疑自己有透视眼,能透过陈志的眼睛看到他过去,难道是他这些年见过太多被梅清文折磨到面目全非的人吗?
陈裴枝胸口闷得慌,站起身,许景贤紧跟其后,身后带起一阵风,撩得陈裴枝后脑勺的头发轻轻飘动,他后退两步,头一歪,靠在许景贤肩上,问:“大爷,你是不是有个双胞胎弟弟啊?”
他只是随便问问,虽然不觉得这么狗血的戏码会出现在现实生活里,但垂眸的瞬间,陈志握着木盘的手微微颤抖,玻璃杯里的水像一阵浪打过心头,陈裴枝猛然抬头,陈总面上毫无破绽,淡淡地说:“这药粉里的药是从国内空运来的,对您的肺痨有帮助,也能立刻退烧。”
他在打岔,为什么不回答,不会真给自己猜中了吧?陈裴枝咬住下唇,咬出血,舌尖泛起淡淡的铁锈味。
许景贤微微颔首,接过木盘,检查了一下木盘旁贴着的中药成分,不是过敏药,他又试了试药粉边的玻璃杯水温,温水,陈裴枝烫不着。
他低声道了声谢,心里想,算了,这老头能治病,这会转别的医院不一定能对症下药,再加上他出来久了,保不齐赌场那群人会上报给梅清文,不能给陈裴枝惹麻烦。
许景贤把药递给陈裴枝,没敢看他的眼睛,人生很多道坎,事已至此,走到哪算到哪,等他以后有能力拉着陈裴枝逃出这堵金钱堆砌的血色围墙再说吧。
“许景贤,你在看什么呢?”陈裴枝扳正他的脸,“我警告你昂,不准用手捡地上花瓶碎片,待会他们保洁拿簸箕扫帚清理干净,你自个别在这瞎逞能。”
“我没有,你快吃药吧。”许景贤黑眸里荡起一片涟漪,像刚发芽的柳叶轻轻拂过水面。
“欸,你别这么看着我。”陈裴枝心下一动,药粉没吞下去,开口的瞬间全喷在许景贤脸上。
霎时间,空气中弥漫着漆黑的药粉和浓烈的草木药香味。
陈裴枝双唇紧闭,用力挥开这团黑雾,许景贤的帅脸重新露出来,比平时黑了两个度,满脸药粉渣子,尤其是眼圈,脸颊,下巴,从上到下的三条杠。
药勺啪嗒落在木盘上,陈裴枝用力闭了下眼睛,想笑,他大爷的,想起小时候许景贤陪他钻狗洞,腿脚不利索,爬了一半卡住了,他像拔萝卜一样蹲着马步,使出吃奶的劲拽他手臂。
“碰”的一声响,许景贤大炮发射般飞出洞口,压在陈裴枝的身上,大门牙磕到他脖子上戴着金锁,疼得红了眼圈。
许景贤紧抿着唇,脸埋进他胸口,陈裴枝喊了两声,他没回话,牙太疼了,感觉一张嘴,风一吹,牙就掉了。
陈少爷哪受过这样的“欺压”,刚想推开他,一抬头,小许景贤不知道从哪蹭得满脸黑灰,大眼睛眨个不停,双手攥成拳,抵在他胸口,想锤他,最后变成轻轻一拍。
陈裴枝表情一下子从“赶紧从小爷身上滚下来”到“你小子真可爱,比班上女同学都可爱”。
“少爷……我牙疼。”
“啊?”陈裴枝大脑宕机一秒,听不见他的声音,光顾着看脸,要知道平时的冷冰冰的小人,这会怯生生的,特招人心疼。
岁月流转,许景贤从小用这张脸勾搭他,心动像保险库里的金条,多年之后,垒成高高的一堵墙。
陈裴枝没忍住,闷咳一声,长大后同样一脸灰的许景贤不知道躲,再次喷了一脸。
许景贤没什么反应,长睫毛落满灰,他摇了摇头,抖掉一脸的黑粉,不再用小时候的眼神看陈裴枝,从木盘里端过来一杯水,抬头问陈志:“少爷把药喷了,要不您再磨点给他?”
陈志点头,转身备药。
许景贤把水杯递到陈裴枝面前,他没接,又含了口药粉,药堵在嗓子眼,他一开口,喷的许景贤一脸灰。
许景贤抹了一把脸,看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严厉,“陈裴枝,这药不好吃也不能这么糟蹋,你现在还发着烧。”
这中药一股怪味,真要是形容的话就是苦瓜渣配上黑芝麻粉,不管喝不喝水,喉咙都堵得慌,尤其是喝了水,就跟灌了两斤水泥到嗓子眼。
陈裴枝咽不下去,想吐,耍赖道:“许景贤,我觉得你没小时候好玩了。”
许景贤无奈地接过药勺,一勺一勺地喂,喂完,捂住他的嘴,陈裴枝呜呜地喊,许景贤充耳未闻,直到陈裴枝咬上他指尖,瞪着他道:“你、别、管、我。”
陈裴枝心里不爽,这破药本来就难吃,许景贤居然还敢捂他嘴,哼,不说这小子卖萌哄他吃药,但在这威逼利诱是什么玩意,谁准他这么干的?许景贤今儿敢在这玩强制,明儿就敢在家玩捆绑,那自己玩什么?被他玩吗?
不可以,绝不可以!
陈裴枝不满地哼哼,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未及咽下去的药粉一半给许景贤吃了。
第三十章 盖棉被,睡大觉
“少爷,发烧的人是你,你不用喂我,我没病。”
陈裴枝呼哧呼哧地喘气,不及他开口,许景贤又像掐小猫后颈一样,捏着他脖子那块软肉,仰着头,喂他喝水。
陈裴枝喉结费力地颤动,许景贤婆婆妈妈道:“我还没有饿到跟你抢药粉,你不用担心我没吃早饭,一会回家我做给你吃,好了,你继续喝水,我都替你说,你也别担心我会发烧,我没有肺痨,发烧吃两片头孢就好了。”
看吧,两个人太熟了,想说什么都能预判,陈裴枝这会喉咙被“水泥”堵上,不能撩他,只好像企鹅一样伸长脖子,大口喝水,咽下药粉,抓住袖子的一角去擦许景贤脸上的灰。
许景贤乖乖地闭上眼睛,捏扁揉圆,一声不吭。
陈裴枝得寸进尺,一手掐住他下巴,指尖故意在他眼睛周围打转,“你要不对我眨眨眼?”
许景贤听话的wink一下,陈裴枝挠了挠他下巴,嘴里嘟嘟囔囔地示意继续,许景贤偏头看了眼陈志,确认他没偷摸往药里塞一把哑巴药,凑近,趴在陈裴枝耳边问:“我为什么要眨眼?”
热气喷在耳廓,陈裴枝下意识地缩脖子,错开一段距离,视线从许景贤薄唇上扫过,没换牙前他有对兔牙,一笑,特可爱,如今长开了,只剩一副冷脸。
陈裴枝心里说不上来的怅然,时间从指尖流逝,他握不住,回不去,抬头看,目光交汇间,许景贤握住他的手,等他的回答。
陈裴枝喉结上下一动,低头,记忆出现了一层保护机制,他想逃回十八岁,或者死在十八岁,不再烦恼未来,不用管弥陀寺里那些不入流的勾当,不用担心赌场那些血腥的买卖总有一天会将他拖进地狱。
“许景贤,我喜欢你小时候的样子,看上去比较好欺负。”陈裴枝抽回手,背靠在椅子里,刻意模仿上位者睥睨众生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