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恨你了你为什么还要爱？”

祝青柃抬起手，慢慢握上了段寻麟的手，眼泪汪在他的眼眶里，说一个字流一行，“你觉得你的爱很高尚很伟大吗？你的爱除了让我痛苦，就是痛苦，你还在说爱！”

“……对不起。”

段寻麟颤声说，“是我的爱该死。”

“不。”

祝青柃握紧了段寻麟的手，抠进去，撬动了段寻麟的手指，他靠近段寻麟，挡住了段寻麟的视线，认真地说，“是你该死。”

方向盘被人猛地打死，黑夜里的豪车直直撞向了一旁的护栏，翻身滚落，沉入深海。

预想中段寻麟惊慌失措的样子并没有出现，祝青柃想要痛快怪笑的心情哑然全无，看着段寻麟一副疼惜自己的表情，他凶狠地说，“段寻麟，一起下黄泉吧。”

“柃柃。”

段寻麟温声叫了祝青柃一声，他伸手帮祝青柃拿掉了安全带，凑近吻了祝青柃一口，微笑道，“我给你找了新家，你忘记了吗？你不是一个人，会有新的家人，回去吧。我一直都是一个人，这么多年了，我受不了了……我这就去为祝福儿偿命，别恨我了，别恨我了柃柃……我去死就是了……”

话音刚落，段寻麟拿工具砸破了车窗，他往怔愣的祝青柃身上套了救生圈，奋力将人送出去，汹涌激荡的海水立即倒灌进车窗，段寻麟被安全带勒回座位，隔着层层翻涌的海水，他依旧用满怀爱意的双眸望着祝青柃，车快速下沉，他的爱把祝青柃平安托举出海面，在风平浪静的深夜。

一个浪打来，祝青柃被打得浑身剧痛，他惨声尖叫：“段、段寻麟！”

他要死的。

他是要跟段寻麟一起死的，不是只要他一个人去死。

段寻麟说过他们是一家人，一起死了去地府团聚也是一家人，他又亲手拆散他想要的家，要他们阴阳相隔。

“不要留我一个人，不要不要不要！”

祝青柃扯掉身上的救生圈，屏息钻入海里，拼命往汽车沉没的地方游。

这样的感觉让他想起了在湄莱河为求生而挣扎的场景，那时候是游到对面就能活，现在是救起段寻麟他就能活。

祝青柃艰难游到段寻麟身边时，只看见垂着头，了无生气的，宛如尸体的段寻麟。

他没有挣扎，就那么安静地睡在他亲手为他打造的坟墓里，心安理得的，安然地去死。

祝青柃的眼泪不受控制地狂掉，可这不是他期望的吗，不是他一直以来期望的吗？他的心都要被海水泡烂压碎，他叫不出段寻麟的名字，只能拖着生死不明的段寻麟用尽全力往上游，往岸边游。

钻出水面的瞬间，祝青柃破碎的声音也如浪花在海上滚开：“段寻麟，不要……不要，不要留我一个人……”

他低声嗫嚅着，摁着段寻麟的胸膛给他做心肺复苏，吻过那曾经吻过他千万遍的唇瓣，此刻不再温热，冰冷的真的像蛇的体温，让祝青柃刺骨的冷。

摁到手发酸，亲到唇麻木，段寻麟也没有要醒来的迹象。祝青柃滴到段寻麟脸上的不再是眼泪，而是斑斑血迹。

他的眼泪已经流干了。

恨的眼泪已经流干了。

翻涌出来的是深埋血管，无法言说的爱。他们之间的爱就是如此扭曲痛苦，如此血腥疯狂。

“段寻麟……段寻麟！我真的恨你，真的恨死你了……”

祝青柃说完最后的恨，也失去了所有力气，他瘫在段寻麟怀里，在寂静到令人恐惧的黑夜里，说让他都觉得天方夜谭的爱，“没有恨了。段寻麟，我恨不动了。你起来，起来亲亲我，我就爱你。”

他是真的异想天开。

段寻麟的心脏都没有跳，哪里还能动。

他死了。

他真的为了他嘴里的恨，去死了。

祝青柃刚止住的哀泣又随着海浪声喧嚣而起，他跪在段寻麟身边，心痛到无法呼吸，他回头去想，怎么会是段寻麟害死了祝福儿，是他要去读大学，所以害得祝福儿被骗去东棉，是他不跟段寻麟说实话，被困蓝毗那，是他非要拒绝段寻麟的帮助，让祝福儿陷入危险，是他……是他害死了一直帮他救祝福儿的段寻麟，是他，他才是罪大恶极的凶手。

该死的是他。

可他怕一个人死，所以让无辜的段寻麟为他陪葬。

他一直在利用段寻麟，怎么会有人无耻到这种地步，恶毒到这种程度。

“段寻麟。”

他颤抖着贴上去亲了段寻麟一口，手指描过段寻麟的眉眼，血迹被他抹得像献祭仪式上的奇怪符号，他贴在段寻麟耳边轻声说，“你听不到，我就不说爱了。我现在不为姐姐死了，我愿意为你去殉情……太迟了，我说的太迟了，只有殉情是我唯一能做的，唯一能向你证明的。等我们见面，你不要生气，亲亲我好不好？”

第74章

天快亮了。

月亮落在海平面上，弯弯一轮，在水面上割开一条冷清的路，引着万念俱灰的男人走进海里。

他瘦高挺拔，漂亮的脸庞上血泪纵横，双唇颤抖着，每一步都蹒跚，但又无怨无悔，走得坚定。

海水拨开了他的衣衫，青绿色的蜻蜓纹身被润得晶亮，它似乎知道这里不再是它的栖息地，将要从他背上飞走。

水波一圈圈荡过，蜻蜓在光晕下，翅膀振得越来越快，振醒了死气呆板的麟字，岸边的人呛咳出几口水，喉间的血腥味也迅速弥漫开来，他擦干唇边的血迹，抬眼天光大亮，一抹让他爱恨都刻骨铭心的身影落入深海，他悚然大叫：“柃柃！”

沉入海里的人仰面朝上，看着漫天霞光，将要从容闭上眼时，那张令他又爱又恨的俊脸赫然出现在眼前，一只有力的手将他从水里捞出，紧抱在怀。

隔着被海水浸湿的衣服，祝青柃感受到了活人的体温和心跳，他错愕地抬头看着紧抱他哭泣的人，心提到嗓子眼，手轻轻摸上他的脸，小心翼翼一一确认，确认这不是梦，不是死前的幻想，僵死的哭声从仿若被凌迟过的嗓子里漫出，流出他的嘴唇，洗去了苍白，变得通红鲜活。

“我错了段寻麟，是我意气用事，差点害死你，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恨你了，真的不恨了……我爱，爱……”

不用祝青柃再亲口说，段寻麟也早已明白。他吻住祝青柃颤抖不止的嘴唇，低声说：“我知道了……别哭了柃柃。别再说对不起了，我们之间，再也不要有对不起了。”

祝青柃抽噎着点了点头，伸手搂住段寻麟的脖颈，紧紧贴到段寻麟跳动有力的颈动脉上，心才跟着恢复正常跳动，不再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