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被阿佩汉关着,祝青柃对蓝毗那语不熟悉,他看了一眼段寻麟,又看向大开的门,猜测大概是阿佩汉把他送给了这个男人。
没关系。祝青柃安慰着自己,只要出了这扇门,他就有办法逃跑。
这么一想,他不再害怕,绕过盯着他看的段寻麟,大步往外走去。
他赤着脚,在段寻麟带来的保镖围成的人墙中穿行,沐浴在新鲜的太阳光下,闻着自由清新的空气,他快被关死的心不受控制地雀跃起来,这样短暂的快乐,在他看到人墙尽头的黑车时,顿时灰飞烟灭。
他停在车前,手心结痂的伤口又狠狠破开,仿佛在替他呼吸。
“上车。”
跟在他身后的段寻麟伸手扶在车顶,懒懒垂着眼看完全被他罩在身下的祝青柃,眼底的笑意慢慢敛去,只剩阴谋诡计得逞的得意忘形,“从现在起,你归我了。”
第3章
祝青柃听不懂,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话。
他抬脚上了车,过长的蓝毗那裙裤一路上浸着地板上的雨水,祝青柃往车里走,便在车底留下一串湿漉漉的水痕。
段寻麟矮着身子,跟着水迹走,走到祝青柃面前,又见他端坐在位置上,他瞧着聚在他脚底的水渍,露出的脚趾粉白圆润,像才褪去鱼尾,变出一双纤瘦的脚。
“他是男是女?是……哑巴吗?”
跟着上车的华月明用蓝毗那语问。
段寻麟把视线移开,靠回椅背,看向华月明说:“我也不知道他的性别。不过我可以确定的是,他要么是哑巴,要么是中国人。”他刻意咬重中国的发音,余光中果然看到祝青柃身体一僵,原先偏在一旁的脸微微摆正了些。
还在寺庙时,里面有个少年僧会讲一点中文,问祝青柃哪来的,一个一个问过,听到中国,他点头,少年僧用蓝毗那语又说一遍,他便一直记得,那是他的国家,有他牵肠挂肚的家,他一定、必须要回的家。
明明都到机场了,明明就差一步......
阿佩汉。
祝青柃直挺的背驼下去,眼里的痛苦转瞬被浓烈的恨意取代,一抹鲜红从他眼角洇出,像滴血色的泪。
“您为什么突然要求从上到下都讲蓝毗那语?”
华月明继续追问。
段寻麟瞥了一眼身边沉默不语的祝青柃,玩心大起,他笑道:“好玩。他耍阿佩汉有一手,我也想看看他怎么耍我,又是怎么被我耍。美人娇嗔怒骂的姿态,应该会比现在沉默寡言有趣十倍。”
华月明扶了扶眼镜,刚想再说什么,车突然急刹车加猛打方向盘,祝青柃及时拉住了车上的安全把手,及腰的长发拂过段寻麟的脸庞,淡淡的清香爆在鼻尖,香气弥漫进段寻麟鼻腔,又流进口腔,他舌尖微动,有点想要尝一尝这香味是什么味道。
“怎么回事?”华月明问司机。
司机被吓出一身汗,他双手合十贴在额头上,对着车窗拜了拜,转头对华月明说:“有个小僧人跑太快摔倒了,我们差点轧过去。”
僧人!
祝青柃听到了这两个字,他蓦地坐直了身子,扭头看向车窗外,这条街他记得,是一年前救他的那个禅师所在的寺庙必经路,只有三百米的距离。
他得下车,他现在必须想办法下车。
太久没有这么汹涌的激动,他只觉太阳穴跳得扯着他的脸疼,他头低得越下,抠着发夹的手也越发用力。
车里只有三个人,打没有胜算,擒贼先擒王,抓住身边的男人,拽着他走到寺庙门口,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祝青柃握着手里被血濡湿的蜻蜓发夹,一点点向段寻麟移动,正欲抬手绕到段寻麟颈侧,华月明出声道:“那为什么还不走?绕开僧人,继续赶路。”
“一旁的路人说是我们吓到小僧人,害小僧人摔跤,要求我们下车道歉。”
“下车吧。”
蓝毗那处处张贴着僧侣优先的标识,段寻麟不想在这些事上招惹麻烦。
祝青柃不知道他们说什么,但看他们都下了车,他前后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看他,快速从车缝隙中飞快溜了出去。
来不及换气,祝青柃屏住呼吸,赤脚就在被太阳晒得火热的柏油路上飞奔,这段路上没人在意他,全都被前面的事故吸引过去,好也好,坏也坏,只有祝青柃,也只有祝青柃一个人。
不对。
祝青柃越接近寺庙越心慌,安静得过分诡异,人少得离奇,简直顺利得有些让人忐忑。
也许是上天垂怜。祝青柃脑内乱作一团,他不想再多想,奋力往前跑,渐渐地眼前出现了七头怪异龙头的雕塑,金色的,明亮的,在祝青柃的瞳孔中越来越大,忽地,一辆黑车以极快的速度飙到寺庙门口,擦着祝青柃的衣物,横挡在他身前。
祝青柃还看着那金黄的头上长角的七龙雕塑,死死地,目不转睛地盯着看。
车门开了。
一具被黑西装包裹得笔直坚挺的身体挡在了那金黄色的雕塑前,黑漆漆的,黑得像从地狱来的一团鬼气,用一双鬼气森森的眼睛吸人魂魄,再用戴着黑手套的手抽人筋剥人骨。
祝青柃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他应该大声喊叫,应该求寺庙里的大禅师出来救他,可在段寻麟居高临下的注视下,他的痛迅速从手心、脚心蔓延全身,又一次被堵住生路的怨恨从他的心脏快速泵出,让他气急攻心,直直跪了下去。他想要说话,腥臭的血块堵在他喉咙里,咳不出,也咽不下,比鱼刺还折磨。
“知道向寺庙求救,脑袋挺好使。”
段寻麟向前一步,蹲在了祝青柃面前,看着他红着眼眶怒视自己,他抬起手指,去接祝青柃那滴还没踪影的泪,“可惜了,我也知道你想这么做呢。”
他话语间的嘲弄透过不熟悉的语言还是刺痛了祝青柃,祝青柃抬眼看着他,慢慢探身,凑上前去。
太近了,近得段寻麟能闻见祝青柃眼里血丝的味道,是鲜亮的,刺激的血腥味。
从眼睛,从那黑鸦鸦的睫毛往外渗,血味都仿佛变成了迷人致幻的香味。
“怎……”
段寻麟刚开口,祝青柃哇地一声,把血全吐到段寻麟脸上。段寻麟脸上的笑容随滴落到地上的血渍融去,他阴冷地看着面前唇角带血,却含着笑看着自己的人,片刻后竟然又弯了眼,他打开门,示意祝青柃上车。
祝青柃看向路边朝这边聚拢过来的保镖,他知道逃不掉,老实起身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