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福儿没消停,她生气地将祝青柃的碗也摔了,然后回了房间,砸上了门。
这是祝福儿第一次对祝青柃发这么大的火,祝青柃呆呆看着手里翻落的碗,低下头将米粒一颗一颗地捡进碗里。
“你姐知道什么?她头发长见识短,你听爸妈的。她爱怎么样怎么样,我们还不是为她好,发什么脾气!”祝国军也摔了碗,点了一支烟,边喝酒边抽。
“……姐姐也是为我好。”祝青柃低声说。
何芳啧了一声,说:“隔壁朱婶家的儿子小学就没读,这么些年回老家都盖起小别墅了,我家,你看看像什么样!当初花两千块把你……”
祝国军剧烈咳嗽了几声,皱着脸瞅了何芳一眼。何芳及时噤了声,差点说错话,她哎呀了几声,拉起祝青柃拍了拍他身上的饭粒,继续说,“我的宝贝儿子这些年都很听话,现在也会听爸妈的话对吗?我们都四十岁了,你姐姐不念着我们的好,你总得让我们省点心,好吗柃儿?”
祝青柃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但你们别再说姐姐了,我听了难受。”
“诶你这孩子!你姐她的病以后治好了,以后总要嫁出去,那就是别人家的人了,跟我们就没关系了,你……”
“哪里没关系!”
祝青柃陡然拔高了音量,看着何芳被他吓得愣住的脸,又压低了声音,“她嫁给谁都是我的姐姐,这里是她的娘家,怎么会没关系。不要在姐姐面前说这种话,姐姐听了难过,病怎么好?”
爸妈小学文凭,从村里来到县城打工,思想固化,周边的人的思想也还是重男轻女那一套,祝福儿从小到大都不太受重视,祝青柃却一直被捧在手心里,小时候祝青柃虽然不懂,却会把爸妈留给他的东西悄悄分给祝福儿,祝福儿知道是爸妈偏心也不难过,她是老大,又有个好弟弟,这种事应该的。
祝青柃打小就跟姐姐关系好,小时候觉得爸妈做的不对,长大了明白这是重男轻女,说过很多次,但他们已经被封建思想完全洗脑了,哪里听得见这些。
他不想再多费口舌,收拾好脚边的碎碗就去找祝福儿。
门被祝福儿反锁了,祝青柃敲了许久,只听祝福儿在里面问:“你听我的还是听爸妈的?听爸妈的你就走,别烦我。”
祝青柃嗫喏着叫了声姐,静立许久,也没听到祝福儿来开门,他叹了口气,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不足百平的房间处处都泛着旧,隔音效果也不是很好,祝青柃坐到吱呀乱叫的木床上,静静地听着墙那边传来的哭泣声。
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姐姐一直这么难过,病更难痊愈。他得想想办法,想想……有了!
他可以跟爸妈打好商量,骗姐姐说他会去读大学,实际换个地方去打工就好了,这样又能赚钱,还能让姐姐安心。
第二天他跟爸妈一合计,就这样跟祝福儿说了,祝福儿半信半疑,将她那斤斤计较了大半辈子的爸妈看了个遍,瞧不出什么端倪,便信了。
祝青柃要读大学,就得借贷款,以后爸妈不会给他还,那弟弟一出来就背了债务,压力会很大。可她这些年的收入一半补贴家用,一半全用来治病了,她不想因为钱的原因让祝青柃半路辍学或者又出什么幺蛾子,于是她点开了那条高薪招聘的消息,问:“只需要认字会用电脑,跟人聊聊天,一天就能赚七八百?”
那边很快就发来消息,说:“中国人不骗中国人。”
听起来并不像骗人,那公司查的到,看他发来的工作环境也很真实,她想去试试。反正她是真的烂命一条,就赌一把吧。
祝青柃这晚在路口没等到下班回家的祝福儿,他给祝福儿打了电话,祝福儿接了电话她说公司派她去出差了,这几天不回来了。
虽然祝福儿这些年在厂里上班,当上了小组长,可出差这种事,轮得到她一个小组长吗?
祝青柃觉得不对劲,他让祝福儿给自己发定位。几分钟后,祝福儿给他发了个定位,在三迤,那是和很多周边小国接壤的省份。
不,不对!
他立马又拨了电话过去,这次电话没接通,又接连打了好几个,依旧没人接。
毕业前他们班主任跟他们讲过,近期电信诈骗猖獗,打着高薪工作的旗号,把人骗到东棉去,要么被迫成为电诈的一员,要么被拉去做器官买卖,桩桩件件,讲得触目惊心。
这事近一两个月才开始被爆出来,祝青柃还没来得及跟家里人说,现在看来大事不妙!
祝青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颤抖的手指拨了报警电话,说明祝福儿的情况,那边说会让三迤那边的警察配合找人,祝青柃觉得不安心,给朋友黄家暮打去电话,说:“家暮,你去过东棉旅游是吗?去那边导航用什么软件?电话卡怎么买,听不懂人讲话怎么办?!”
“前些年不乱是去过,你问这个干什么?东棉现在不能去啊!你忘记班主任说过的话了?!祝青柃,你家里很困难吗?你别给我乱搞,你需要多少钱,我偷偷拿我的压岁钱借你,我不管你用来干什么,尽管来找我拿!你在哪?我来找你,你不准动,我现在就来,一步都不准动!”
祝青柃说了位置,黄家暮取下耳机,电脑都来不及关,翻出抽屉里前些天买来准备给猫戴的定位器带走,一路风驰电掣到了祝青柃面前。
听完事情原委,黄家暮比祝青柃显得还心急如焚,他砰砰踢着墙,心跳得乱七八糟:“那现在怎么办?班主任不是说这种救出来机会渺茫吗?有时候还会勒索要很多钱,你家……我虽然也能帮你,可上几十万我也没有啊。”
“还来得及,现在还来得及。”
祝青柃下定了决心,他目光坚定地看着黄家暮,心里却抖作一团,“我去东棉碰运气,我一定要把姐姐带回来。她胆子很小的,二十几岁的人一个人连省外都不敢去,去到那里,去到那里……”
他说不下去了。颤着双唇流淌下两行清泪。
“你开什么玩笑!你疯了吧!我不同意!我告诉你爸妈去!”
黄家暮气得眼睛瞪得像铜铃,转身往巷子深处去。
“别告诉他们!他们会担心的,哪里受得了这种刺激!”
祝青柃拦住黄家暮,紧紧捏着他的手臂,说,“你不是天才黑客吗?能追踪人的位置,有你的话,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家暮,我求你了,帮帮我吧。”
“你做梦!”
黄家暮觉得祝青柃疯了,他抽掉手臂,退了几步后,把兜里价格不菲的定位器摁在祝青柃手机上,说,“我不会帮你去东棉救你姐,你别怪我狠心,这些事警察会去做,你别天真了好吗?我会随时监视你的定位,你敢出省,我就报警让警察把你抓起来!现在你跟我走,去我家睡觉,走,走啊!”
他拽着祝青柃,把人拽到了摩托上,载着人回家。
祝青柃胡思乱想了一路,到了小区门口,他刚好看到一辆出租车,他毫不犹豫跳下车,拦住出租车坐进去,红着眼对黄家暮说:“对不起,我姐姐对我很好,我实在做不到不管她。”
“祝青柃!”
黄家暮转过车头要去追,退车刚好压在一块带钉子的木板上,车轮胎瞬间漏气,他愤恨地丢掉摩托车,跑出去追了一段,也拦了一辆车跟着去追。
谁知半路遇上堵车,他到机场的时候,哪里还有祝青柃的影子。
祝青柃落地三迤,下了飞机一打开就是黄家暮的消息爆炸,他最后也无奈了,只能把入境东棉的手续都讲清楚,告诉他出机场就买流量卡插好,随时跟他保持联络,才能时刻定位。
末了,他发了祝福儿的定位。祝青柃紧赶慢赶,还是没能在三迤拦下祝福儿,定位显示已经出了三迤,往东棉去。
祝青柃也立马用这些年省下来的压岁钱买了机票,拿上黄家暮当时非要带他去办,对当时的他来说没用的护照,坐上飞机飞往东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