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鸾鸾是知道永安公主和亲一事的,只是没想到是为了保住太子?之位,这一母同胞的兄妹,当真都是狠人,性子也是一个比一个的决绝。远嫁北蒙,绝不?需嫡公主亲去,永安公主当真是为了太子?煞费苦心,如此这般,九皇子与太子那便更是你死我活了。
她心知以李鹫的性子怕是对永安公主和亲一事极其?避讳,既和亲暂无转圜,谈及也只会戳人伤疤,是以她只问了这位魏王。
“那交子?铺怕也是陛下默许,让他敛财的手段罢?”
当今陛下应是有意让三子鼎立,互相争夺,李鹫有太子?位,二皇子?身后是武将?,九皇子?便需要在财权之上加码。
李鹫颔首,“正是,当今陛下爱财,不?爱战,一心想丰盈国库,以和亲或送银谈和,期望化干戈为玉帛,九弟是陛下的掌心肉,交子?铺的税收和部分盈利都进了国库,他还常为陛下办事,陛下体恤民意,他便以陛下的名义在大章各地建立为穷人看?病的安济坊、收养无法维持生计的孤儿、弃儿、老人的居养院,以及安葬穷人的漏泽园,是整个?大章有名的善人皇子?。”
有钱,有名,靠着一个?交子?铺,九皇子赚的不少啊。
赵鸾鸾连连点头,这魏王是个?人才,她一一算道?。
“富商因远走经商不?便,不?得不?将?大半家财存入交子?铺,存钱大抵还要收取利钱,取钱亦是,这便是一笔客观的收入,珍珠说?那交子?一张三千两的凭证只值两千六百两,想必交子?铺还是多发交子?的,旁人存钱才能有交子?,魏王不?用存钱,也可以花交子?,大量交子?流入市场,导致其?贬值,这又是一笔,同时交子?铺的所收取的银钱还可用于放贷,它再限制兑换,即便铺中的钞本,也就是储备金不?足,也能正常运行?,而被坑的人想收回交子?,也别无他法。魏王又是皇亲国戚,这笔生意还无人敢跟他争抢,当真是一笔万利的好买卖。”
见她短短时间,不?知具体情况,就能理地清清楚楚,李鹫即便心知赵鸾鸾非一般女?子?,却仍然惊叹,“夫人说?地一字不?错。”
可他也看?出赵鸾鸾对魏王的赞许,心中生出微微郁闷,忍不?住问道?,“九弟聪慧,素来擅商术,又文采斐然,能笼络有才之人为幕僚,加之陛下袒护,如此这般,夫人还想要回这笔家财吗?”
赵鸾鸾狐眼瞥见他那副嫉妒还强忍着夸人的样子?,几分嫌弃,就有几分偏袒护短,嗤笑一声道?,“夺人钱财如同杀人父母,魏王此举,与鱼肉乡里、搜刮民脂民膏的贪官并无区别,刀刮在别人身上,他不?觉得疼,可底下的人疼,纵使此财可赚一时,绝不?可赚一世,商人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章朝大战不?多,可起?义各州屡禁不?止,早晚有一日,魏王会自?食其?果。”
见她态度如此,李鹫胸中郁结的一口?气悄然散了,他垂下眸子?,轻声道?,“但?那一日,我或许等不?到。”
他隐忍十数年,终究是在陛下面前有了些许立锥之地,是陛下的好太子?,可表面不?争,还是得争,能争但?又不?能争的太过,还要顺着延熹帝的心思争,择出他最满意的储君之选。他今年奉命出任京兆尹,陛下的意思便已明朗,储位之争,要开始了。
王家这一计,看?似为他添了不?尽麻烦,可实则却是在帮他,若要等到九皇子?玩火自?焚,太子?早已易主,所以他需得有所动作,可他又不?便直接出手,若赵鸾鸾卷进来,以她的心计,必然会闹出轰然大波,届时他可借此名正言顺地插手未来太子?妃之事。
赵鸾鸾自?然也明白,但?她不?介意,亲夫妻还明算账,更何况是他们,她要插手九皇子?之事,何尝不?是也在利用太子?。
“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待机来,殿下等的,如今不?就来了。”
*
新宅,澄碧堂
赵鸾鸾坐在珠帘之后的美人榻上,从小?高几上的碟子?内拿了块小?鱼干,逗弄缩在一角的圆满,见圆满傻傻地满榻打滚,笑意绵绵。
只是站在下首的鸳鸯、珍珠、赵策一干人等,却是愁眉苦脸的。
鸳鸯为难道?,“娘子?真要如了王家的意,与魏王作对,还是娘子?是为了太子?殿下?”
他们方才得知,赵鸾鸾竟打算在京城内开一间钱庄,也要发行?纸币,可这生意哪里是这般好做的,她们去特意打听了,在此之前,也有人想要效仿那交子?铺借纸币敛财,可皇亲国戚的生意怎么是好抢的,你开了,他们便有法子?让你开不?下去,即便是闹到都提举市易司,那也是没用的!
太子?根基单薄,又如何与如日中天的魏王抗衡,娘子?此举实在冒险。
赵策与珍珠虽没说?话,却也是这般想的,此事不?妥。
“鸳鸯,你可知若此事放任不?管,损失的家财价值几何?若就这般屈服于王家,你可知,他们之后又会闹出什么事来让你动弹不?得,这亏本的买卖做多了,是要翻船要命的。”
赵鸾鸾漫不?经心地逗着猫,说?地一句话却针针见血。
“至于太子?,他是他,我是我,在没有结果之前,我所做之事,皆为利屈,所为之事,皆为大计,莫要多想。”
她又问赵策,“赵策,你说?,爹爹为何让胤哥儿上京,只是为了省试吗,只是为了我吗?”
赵策心知肚明,不?敢答,赵鸾鸾便替他说?了。
“他千挑万选,择王颐之为婿,又千辛万苦,一人拉扯胤哥儿长?大,是,他爱子?爱女?,可他也要为赵氏基业打算,他是期冀我与弟弟能拉赵氏一把的,他要养着族人,养着赵氏的将?,怎会如此狭隘。”
“我是赵氏女?,无论如何,也要顾全大局,交子?一事,便是我赵氏千载难逢的良机!”
大章朝不?同于前世,她能脱离王氏,有如此底气,依仗的不?只是自?己,还有赵家,赵氏如今强弩之末,若赵氏不?强,何来她强,若族中不?起?,何来她的追名逐利。
如今赵长?胤出世,明眼人都知道?,他是赵家崛起?的中流砥柱,他若日后从军,其?中诸多阴私,怎可无人为他周旋,钱和权缺一不?可,战功卓越是要天时地利人和的,若京中稍有动作,粮草盐需稍加不?巧地慢上几日,这一战就能输,谁的命可以这么赌!
更何况,这一笔钱财本就是她留给自?己的机会,王氏克扣,就是毁她大计,如今正逢纸币之祸,何不?顺手推周,魏王这一揽财的聚宝盆,她看?上了。
赵鸾鸾就是要让王家知道?,若想与她使难处,也要看?他自?己几斤几两。
话都说?到这里,即便几人再是心中忐忑,也知晓事情已经没有回头路,若不?想至此受王氏辖制,灰溜溜地躲回洋州,就要想办法让她们害怕。
“是。”
赵鸾鸾阖了阖双眸,吩咐道?,“钱庄要开,但?不?宜打草惊蛇,鸳鸯,你从我手下的地契中,选一处在御街之尾的铺子?,地方无需太大,也先不?要做纸币生意,只抵押农具器具和粮食,若抵在此处,可有利钱,抵地越长?,给的利便越多。”
鸳鸯有些明白地点点头,她好像知道?娘子?是要怎么做了。
待走出澄碧堂,赵策和珍珠都问她,娘子?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娘子?的意思,应是先以此打出名声,交子?铺无非就是百姓存钱收利钱、铺子?放贷收利钱,而娘子?开的这铺子?,只赚放贷的钱,非但?到时能把抵的东西?原原本本地还回去,且还能给利钱,就比如百姓的农具,不?用的时候就可以放到咱们这铺子?里来,咱们再租用给旁人,这般便能赚钱,赚的钱一分为二,一份铺子?,一份百姓,若有银子?可赚,自?然就有人愿意抵。”
珍珠却撇了撇嘴,“可这也赚不?到几分罢!”
“那你就狭隘了,钱庄能开起?来,要的是名声,若你的名字谁人不?知,谁会敢把钱存在你这,娘子?真正想赚的是纸币,来日真金白银存在我们这,届时放贷所赚,怕是你数都数不?出来。”
珍珠又问,“可若日后做了纸币,魏王发难该如何?”
鸳鸯担心也是这些,但?事情的结果不?是她能猜到的,“珍珠,我们要做的就是办好娘子?吩咐的事。至于之后,娘子?有成算的。”
他们都能想到的事,赵鸾鸾怎么会想不?到。
*
十二月二十一,正赶上冬至,长?京城下了初雪,鹅毛般的细雪飘下,掉在水面上,荡起?点点涟漪,好看?地有些不?真实。
章朝人爱在下雪时,亲人朋友相聚,围炉煮茶赏雪,李鹫一身常服,在纸伞的遮掩下,熟练地从侧门进来,脚步匆匆,迫不?及待地想要赶上这里的午膳,从前无人陪时,什么时节什么饭食,都与他无关,可自?从有人陪了,再一人留在冷冰冰的东宫竟觉得委屈。
澄碧堂的门开着,珍珠和鸳鸯已然备好了热腾腾的羊肉锅子?,本来是习惯要吃兔肉的,但?是自?家娘子?今年不?知怎么,是怎么都不?愿意,只能退而求其?次选了羊肉,两张小?小?的圆桌,恰好占满整个?檐下,因为要吃锅子?,桌上堆了许许多多的碟子?,山药、白菜、莲藕、虾蟹和豆腐应有尽有,满满当当,光瞧着都甚是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