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以百计的人骑在马上,身着铠甲的兵将将众人围在其中,缓缓将包围圈缩小,为首的那人,手上举着一面“洛”字大旗,那七名少年,正是被这些人擒了回来。
瞧见这一幕,本来同那随从打的难舍难分的金印脸色巨变,被那随从一剑刺入肩膀。
“陆清焰。”白采萧突然开口,他白色的衣衫因着先前跌了一跤而显得污浊不堪,他站在不远处,目光迷蒙,不知看向何人。
“陆清焰,你是……白相宜同这位洛城主的女儿是吗?”他将白相宜三字咬的特别重,呼吸也十分的急促,他不知道此刻是什么心态,他希望陆清焰否认,他不想听到那个答案。但是他必须要知道。
如果,陆清焰真的是母亲的女儿,那他都做了些什么呢?
他把告诉自己心心念念的妹妹,她不配唤她哥哥;他护着占着她身份的人给她难堪,将她的画像贴的满盛京都是,还派人去编排她的不时,让她成为全大元最让人唾弃的女人,名声尽毁;他还……亲手将那弓拉开,将那沾了见血封喉的箭矢射向她……
如果她真的是母亲的女儿,被自己一母同胞的兄长如此对待,她该有多绝望呀。
白采萧只觉得喉间腥甜,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攥住,只要陆清焰说出那个“是”字,自己便会被处以死刑。
陆云杉在此时自马上滑落下来,抱着白采萧,哭的梨花带雨,她晃着白采萧,语带祈求的说:“哥哥你在问什么呀,她现在要取我们的命,要杀了我们,哥哥你不要再同她说话了。”
陆清焰有些讶异陆云杉的话,觉得她同之前真的没有丝毫的变化,若不是洛安赶到,她陆清焰此刻便是刀下亡魂,何来杀他们一说,被她哭的好似自己真的是什么十恶不赦之人了。
白采萧倒是没有在意陆云杉的哭喊,任由陆云杉扒在自己的身上,一瞬不瞬的盯着陆清焰,薄唇紧紧抿,等着陆清焰的回答。
轻轻挣开洛安的手,陆清焰向前走了一步,弯腰缓缓地将那把被洛安打落的匕首拾起,距离白采萧三步远处站定。
洛安的见陆清焰挣开自己,脸上的神情有些黯然。落空的手缓缓握拳,颓然的放下,见陆清焰捡起匕首,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但并未开口说什么。
“我不知道。”陆清焰低头看着湿润的土地,那上面还蜿蜒着莫听留下的血迹,她只觉得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难怪,白家不愿认下自己,难怪在他们看来自己同白相宜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我不知道我是母亲同谁的女儿,但母亲愧对白家,愧对陆家,所以她以死谢罪了。”陆清焰将散在身后的发握成一束,手持着匕首,一点点的隔断自己那乌黑的发,隔断自己同过往的联系,“逝者已逝,期望白家勿要再怪罪母亲。”
将那割下的一束长发放在白采萧面前,此刻地上已有积水,那一束乌黑的发在落地的瞬间便散开来,尾端在小水洼中轻轻缓缓的荡漾开来。
陆清焰直到今日才知晓母亲为何在病重之时仍然选择以那般决然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不过是因为心中有愧,以她的命来换自己一条活路了,也难怪,白家愿意接纳白采萧,却不愿意接受自己。
想通这些后,陆清焰缓缓的跪下,冲着白采萧磕了个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母亲对白家有愧,我替她向白家赔罪,逝者已逝,望白老太爷勿要再怪罪母亲。”
听的陆清焰这话,白采萧的脸色变得惨白,往后退了一步,那陆云杉哭的愈发的厉害,已经是站也站不住了,抱着白采萧缓缓下滑,倚靠在白采萧的腿边,连坐着的力气都没有了。
陆云杉只觉得心中满是恐惧,她说出来了,陆清焰说出来了,白采萧也定然是知道自己欺骗了他,知道自己不是白相宜的女儿了,她只觉得双腿发软,一阵头晕目眩,恨不得此刻和白采萧一同死在这里,死在这尊煞神的手上,好过回京后去面对更多的冷嘲热讽。
一头磕毕,陆清焰抬头,仰头看着白采萧,清明的眼中一片坚定:“自此之后,我同白家、陆家桥归桥路归路。”
顿了顿,一字一句的说:“再、无、干、系。”
陆清焰觉得,自己已经自欺欺人了这么久,已经一厢情愿了这么久,这白采萧将同父异母的妹妹视若珍宝,却将自己这个同母异父的妹妹视若敝帚,自己再放不下,倒也是徒增笑话。
莫听没有事,这个世界上,还是会有人像白采萧护着陆云杉一样护着自己的。
那才是哥哥呀,那才是想到便觉得安心,便觉得心下温暖的哥哥呀。
而不是白采萧这样子,只活在自己的想象当中的人。
白采萧痛苦的闭上眼,只觉得这个世界荒唐的可笑,觉得自己也荒唐的可笑。
“祖父他,从未怪过母亲。”我们也……从来没有怪过你。
陆清焰自地上站起,鹅黄色长裙下摆上晕染的一层血迹,听见白采萧的话,没有半分的犹豫,也没有分毫留恋的就走回了洛安身边,不再看那对兄妹一眼。
陆清焰同白采萧讲话的当儿,金印可以说得上是十分的凄惨了,浑身上下皆是伤口,已然成了一个血人,那七名少年也被人缚住,看着自己的师傅这般惨况,目眦尽裂,双眼皆是通红,但此刻,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们师徒皆无说话的资格。
白采萧却在此时一撩下摆单膝跪下了,对着洛安说:“此时皆因在下而起,师叔同师弟们皆不知情,还望洛城主网开一面,放他们一条生路,白某愿以死谢罪。”
洛安看着那张同白相宜相似的面庞,笑了笑:“你是相宜的儿子,我不会杀你。但是金印他们”
“死罪难逃!”
他立在陆清焰身侧,将这个少女纳入羽翼之中。
他已经迟到了十八年了,险些错过一辈子,他不容许这些伤了自己女儿的人,还好好的活在世间。
第26章 父亲
洛安向来如此,睚眦必报,言出必行。
白采萧脸色灰白的半跪在地上,目光空洞的扫向那躺在血泊中的金印隐者,和被人擒住的七位师弟。
在此刻,所有的喧嚣都好像从自己的耳边消失,陆云杉的哭泣声,战马的嘶鸣声,马蹄踩踏在地上的哒哒声都消失不见了,天地间便只余下他同门的师叔与师弟,他们因他而面临死亡,而他什么都做不了。
见洛安拦住陆清焰,遮住他的眼,那随从高高举起手中的剑,白采萧才恍然自己在做什么。
不再犹豫,他自地上站起,抽出手中的剑,为金印挡下那致命的一击。
闭眼等死的金印瞧见挡在身前的白采萧叹了口气:“采萧,今日之事,皆是我们的命。你勿要自责。洛城主答应放你一命,你便好生活着,勿要多事。”
说到此处,金印又咳出一口血来,撇开头不去看白采萧。
白采萧却是眼眶通红,他双手交握胸前,挡住那随从刺下来的剑,红着眼去看倒在地上的金印隐者,额前的青筋挣出。
“师叔,在你眼中采萧便是如此无义之徒吗?诸事皆因采萧而起,我如何能一人苟活?”
那金印胸口剧烈的起伏,白采萧武功本就比他低的许多,那随从只是因为没有得到洛安的命令才不敢轻举妄动,若是洛安不愿容忍白采萧,那他们便无一人可以活着。
他伏在在地上,拒不去看白采萧,语气凌冽的说:“我师兄教导你十五载,便是将你教成这般酸腐之人吗?”
气的狠了,金印张口又呕出一口血来。
白采萧此时已经力竭,但还是死死抵挡着身前的剑,但控制不住的身子往后仰到,他的手微微颤抖,脸涨的通红,但还是从口中挤出一句:“采萧绝不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