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姚晋只是镇守太?监,皇子在他领地出了事?儿,可?能令皇帝不满,那么何内监此次是萧绍的随身太?监,奉旨与他同来河东,萧绍出了事?,他往好了说是办事?不利,往坏了说是敷衍塞责,萧绍有个七七八八,他是掉脑袋的罪过。

戚晏本来在萧绍窗前为他拭汗,被何内监挤到一边,大太?监老泪纵横,跪在萧绍床前哭道:“殿下,我的殿下啊,老奴就走了一天,谁把你害成这?个样子,您何等金尊玉贵,谁敢给您下毒啊!”

萧绍本来好好地享受着小探花的服侍,结果美人被推到一边,眼前挤来一张橘子皮老脸,他险些没绷住,而后很快收敛神色,咳嗽一声,说出了准备好的说辞:“我从河东州府出来……就有些头昏,后来,在,咳咳咳,在青龙山上,咳咳咳,挖了点笋吃……不知怎么着,就……”

说着,他拉着何内监的手?:“总管……有人要……害我……你要帮我查清楚……本殿下要杀了他……泄愤!”

何内监连连点头,他想着萧绍若死,皇帝怕是要他陪葬,脸上便不自觉露出了阴狠的表情。

那人不但是要萧绍的命,也是在要他的命。

一边的姚晋也开口:“殿下放心,咱家虽然没多少本事?,好歹也是河东镇守,何内监又连着东厂,我们两人定然为您查清楚,到底是谁如此恶毒,竟敢谋害皇子。”

萧绍微不可?查地勾唇。

他唱了这?么一出大戏,不为别的,就是要将何内监和?姚晋拖下水。

而之所以这?么做,其一,萧绍虽然是个钦差,却是个治水的钦差,手?里拿的是修渠筑堤的圣旨,能调动的只有修河渠的百姓罢了,无权过问白银案的事?情。

其二,萧绍贵为皇子,但手?里没有实权,姚晋的兵力?与何内监的东厂并不听他调遣,就算他盲目要求,这?两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不会?冒着得罪宋吕洋和?储君的风险为萧绍做事?,他们必然消极怠工,敷衍了事?,到时候非但不能调查出真相,还会?暴露萧绍并非纨绔的事?实,打?草惊蛇,惹得太?子忌惮。

所以,唯有将两人绑上战车,有利益牵扯,才好支使他们。

毕竟能在河东和?宋吕洋硬碰硬的,也只有镇守与东厂了。

而萧绍最大的筹码,就是他的身家性命。

为了诱宋吕洋对他动手?,萧绍故意在宴会?与戚晏讨论白银案,故意在府邸周围、众多探子的监视下买下老马,故意将马锁在人来人往的客栈,故意彻夜不归,留下诸多破绽。

而宋吕洋见着戚家苦主戚晏,又见戚晏很得萧绍喜爱,他本就心中有鬼,如今更是惶惶不安,毕竟一旦查出真相,他就是凌迟车裂,甚至带累九族的结局,于是铤而走险,放火烧山,这?才引来了后头的戏码。

皇子在治下中毒,险些身亡,姚何两人必然彻查,否则无法向皇帝交代,萧绍说他河东府头晕,姚何就得查宋吕洋,说他在山上吃笋中毒,姚何就得盘查青龙山,且查的越多,他们罪责越小,两人定然卯足了劲,将这?河东府查个底朝天。

届时牵扯出私养死士,八王大墓与水银一事?,到时候萧绍再和?宋太?傅通个气,老头负责上书?陈情,阐述疑点,到了那时,其中更深的涉及太?子的隐秘,东厂不查也得查。

而萧绍只需要在他父皇身边,哼哼唧唧唱苦肉计就行了。

现在好戏刚刚开场,萧绍苦肉计已经?准备周全,他在姚何二人的注视下不断吐血,锦帕染红了一张又一张,还哆哆嗦嗦地喊着冷,大夫诊治过一边又一遍,依旧束手?无策,姚何两人围着他转,头发都?愁白了几根,两人的表情也越发阴狠,几乎咬碎了后槽牙,恨不能将主使拖出来碎尸万段。

他们在萧绍榻前忙了一个下午,事?事?亲历亲为,萧绍被吵的头晕,却不得不跟着演戏,等入夜之后,他才将两人赶走了。

这?个时候,被挤到一边的戚晏终于能坐回床沿,接着给萧绍擦汗了。

他还是那副规矩又谨慎的样子,萧绍心中闷笑,又起?了坏心思。

他咳嗽两声,吐了口血,而后半掀开被子,轻声示意:“小探花,我冷。”

第 108 章 震怒

戚晏迟疑片刻, 站着没动。

和主子躺在一张床上,未免太不通礼法了,非但他要被人骂上一句幸佞, 萧绍也要被人戳脊梁骨。

可?萧绍的?脸色的?实在难看, 从青龙山上下?来,他唇边的?血就没停过, 面若金纸,气若游丝,好好一个富贵公子,折腾成了这副模样。

戚晏瞧着难受, 心?道?都做了宦官,被人骂上几?句又有什?么关系?况且二皇子查白银案一半是为了他,便是再过分些, 他也没有怨言,于是当真在床沿坐下?,作势要给萧绍暖床。

可?他一个正统的?文人君子, 到?底做不来暖床这事儿,于是肢体僵硬, 同手同脚,硬梆梆直挺挺的?, 就要躺下?来。

萧绍闷笑出声。

他胸腔颤动, 努力将笑声抑在胸口, 可?小探花的?模样实在有趣, 萧绍掩唇咳嗽一声, 眼角眉梢都沾染上了笑意。

戚晏愣在原地。

他已经规规矩矩脱了外衫, 躺在萧绍身边,和一根棍似的?笔直, 双手交叠放于腹部,正目不斜视的?盯着天?花板。

听见?笑声,他先是转脸看向萧绍,困惑地凝视他,而?后反应过来,脸倏的?就红了,耳垂滴血一般。

戚晏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动作飞快地穿好衣衫,他嘴唇开合,对着萧绍念了句什?么,又很快闭上了,垂头?系衣带。

萧绍:“刚刚想说什?么?”

戚晏闷声:“不想说什?么。”

萧绍饶有兴致:“说吧,恕你无罪。”

“……”

“真的?,恕你无罪,我不生气。”萧绍半坐起来,“想说什?么?”

戚晏咬唇,这时候,他将所谓的?主仆礼节、宫门规矩尽数忘了,只重重系上衣带,咬牙道?:“轻浮浪子!”

依稀间,又是皇城里意气风发的?新科探花。

一如初见?时,萧绍调戏他那样。

戚晏夺门而?出。

萧绍大笑。

他从床上半坐起来,提高音量:“小探花,更深露重的?,你要去哪里?”

戚晏没回话?,绕着院落走了两圈,吹了夜风,脸上的?红晕才褪去了,而?后他又呆了好一阵,才回了房间。

此处是镇守太监姚晋的?府邸,划给萧绍一个院子,萧绍命人放了张屏风,将卧室一分为二,屏风后置了张软榻,留给戚晏休息。

他回来时,萧绍已经关了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