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有人一早就设计好了要杀苦荞!”觉尘双目通红,死死咬住下唇,眼角不受控制地抽动,他似有千言万语要问,更有万千情绪要爆发,却把涌到嘴边呜咽吞下,硬生生挤出几个字,“谁,谁要杀苦荞?”
崔辞道:“这凶手凶狠狡诈,苦心孤诣,用烟熏慢慢腐蚀麻绳,算准了时辰。。。”他说到这里,戛然而止,因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情,“若我记的没错,苦荞上台讲法的时辰是不是与明悟梵主对掉了?”
他这话一出口,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向了跪在地上替苦荞超度的明悟。明悟抬起头,眼中满是震惊,他朝崔辞轻轻点了点头。
“觉尘安排的人昨晚对我说过,明日苦荞先上台讲法,而我在苦荞之后上台。”
崔辞道:“可今天早上,苦荞不知因为什么事情耽搁了。所以梵主才代替她先上了台。”
陡然间,众人恍然。
一个女子犀利的声音打破屋里的沉寂:“这么说来,凶手的目标根本就不是苦荞,而是梵主!”不消说,这声音的主人是静禅。
唐妙音闻言,脸色一变,带几名大乘教的弟子快步走上讲坛,几人环成一道人墙,将明悟包围起来。生怕凶手还有什么后招,要至明悟于死地。
静禅目光灼灼,射向觉尘,冷声道:“若说要杀我梵主,除了你波旬魔王,还能有谁?”
这话如霹雳一声雷,在梵音弘道猛然炸开了。二十三年前的那个预言再次笼罩在众人心头。大乘教的大护法神说过,大梵天王将在自己 23 岁时死在转世的波旬魔王手中,而眼前的凶杀,正是苦荞代替大梵天王而死,除了这一个解释之外,再无其他的可能性。
觉尘为苦荞之死已经心力交瘁,听了她们攀扯,怒道:“无稽之谈!我已自立小乘教,与你们大乘教中人再无瓜葛。我为何要杀明悟?”
那几个小乘教中人也替觉尘抱不平:“你们大乘教来无想山赴真如林之约,圣尊一早便交待我们做好准备,殷勤招待!你们怎地恩将仇报,血口喷人?”
“你为何要杀明悟?”唐妙音转头对觉尘对质,“你应当问你自己,而不是问我们?你从小就嫉妒明悟,你做的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还不够多么?若不是前任大乘教主将你送走,明悟早就死在你手上数回了!”
“我没有做那些事情!”觉尘面色苍白,一字一顿说道:“以前没有做过,现在也不会做。明悟是我的兄弟,我绝不会伤害他。我宁愿伤害我自己,也不会伤害他。”
“那么苦荞的死怎么解释?”唐妙音泪流满面,“她受了那么的苦,最后却落得这样的下场。不是你为了杀明悟误杀了她,还能是谁?”
觉尘只觉心如刀搅,那痛楚正沿着脊椎攀爬。唐妙音说的不错,苦荞受了那么多苦,不该落得这个下场。
是魔!这大殿之中有魔!
觉尘双腿一软,踉跄着跪倒在冰冷砖石上。
“苦荞的死,正是证明大护法神的预言不会错。觉尘是波旬魔王,他要在这里杀害梵主!”
静禅的最后这句话为事情定下了调子。众人虽不敢附和,心中所思所想皆与静禅一致,毕竟二十三年的诅咒,对于所有人来说,已经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习惯。而至于觉尘所做的那些事情,所带给他们的恩惠与开示,在苦荞的死面前,也变得无足轻重了。
“都给我闭嘴!”崔辞忽然开口,声音像浸过冰泉的匕首,“苦荞死的蹊跷,凶手究竟为何杀她,或是另有目的,本官会查个水落石出,给死去的苦荞与在座诸位一个交待。”他走进人群之中,目光凌冽,一一扫过静禅与大乘教众人,“在这之前,若有流言蜚语传出,惹出事端,本官定不轻饶。诸位听明白没有?”
众人为他气魄所摄,一一乖乖俯首低眸,口中连连称“是!”
“另外,在真相查清楚之前,你们的真如林之约暂且搁置。明悟,觉尘,你二人可有异议?”
“一切但凭崔大人做主!”明悟垂目道。
崔辞又将目光扫向觉尘:“圣尊呢?可有异议?”豆大的汗珠从觉尘的额头滚落,他颓然道:“一切但凭崔大人做主!还请大人查明苦荞之死的真相,以宽慰她的在天之灵。”
控住了场面,崔辞回头对李暧低声道:“你即刻回府衙,调足人马过来,由官府接管无想山。”
***
静禅真烦人
第三案:痴(22)真面目
把你推下湖、给你的食物里下毒、趁着你睡着的时候,将烧红的火钳扔进你被褥。。。我试过种种手段,你却总也不死。我的努力只得到了一个结果他们把你送走了。因为他们知道,你若不走,迟早有一天我会悄无声息的杀了你。
他们把你送去了妙吉祥。并向我保证,我这辈子再也不会见到你,再也不会听到关于你的任何消息,我同意了。
你走了,你终于走了!
我狂喜不已,就像沉在水底濒临窒息的人,终于浮出了水面。我大口的呼吸,呼吸周围没有你的空气;我沐浴在阳光下,重新展开的笑颜。
他们见我重获新生,欣慰于这个决定的明智与正确。只是委屈了你,我的兄弟,你从此远离了家人,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我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劝服你的,但我相信那不是难事,因为你从来都是他们温顺谦恭的好儿子。
除此之外,他们向我保证,只要我不再对你下手,那么我就会是预言中的大梵天王。没错,他们会让教中人谨记,我是大梵天王,而你才是波旬。这一切都不是问题,这对他们来说本非难事,因为他们这辈子所擅长之事,本就是操控人心。我心中窃喜,欣然答应。于是,经由他们的操作,我从前的恶行全部被冠在你的名下。他们甚至又亲自安排了几次我的无辜受难,好让教中之人看见。他们对外宣称因你对我产生嫉妒,数次想要杀害我,所以才被他们无情的送走。
从此往后,我就是大梵天王,大乘教的真正继承人。
说来也怪,自打把你排除出的我的生命之后,我竟能静下心来读书修行了。那些从前我看不懂的经文,如今却能迅速领悟。我的修为大有增益,甚至连我的面相都发生了变化,从前被我扯掉的头发重新长了出来,我原本就比你高,后来我的身形变得挺拔端正,五官也越发俊逸脱俗。有一天,我站在湖边,惊异的发现我竟然已经认不出自己了。我的变化令我们的父母惊喜不已,他们命我开坛讲法,他们将那套蛊惑人心的话术悉数传授给我。毫无意外,我获得了巨大的成功。我将那套把戏照单全收,谦逊的态度,和煦的笑容,娓娓道来的语言。。。我竟也很擅长这些,因我相貌出众,我甚至比我的父亲获得了更多信徒的拥护,当然也也离不开转世大梵天王身份的加持。我终于感受到了你曾经感受到的那份荣耀,被世人崇拜的感觉,多么令人沉醉。
我本该如此!这感觉如同上瘾的毒药,让我沉迷其中。如果这就是成为大梵天王的感觉,那么我就是大梵天王!谁也不能剥夺我大梵天王的身份!
就在我志得意满成为大梵天王的时候,你又一次闯进了我的生活。
那是一个夏日的午后,栖霞精舍里来了一个陌生人,那人鬼鬼祟祟与我父亲和母亲去往净舍密谈。我之前从未见过那人,但我却没来由的知道,他是为你而来。我的心又拧成了一团,恶心的感觉袭上我的胃。我躲在窗户下头,听他们说话,原来你妙吉祥过的不赖,不仅修为愈发精进,还有了一个青梅竹马的女子;原来他们从未曾真正抛弃你,他们一直默默关注着你。他们与我达成的协议,原来全都是在骗我!我还听说,你已经广受门徒,座下弟子多达数百人,你还要开山立派,自立门户。那对狗男女听了你的消息,竟欣慰的流下眼泪,“他能办到的,觉尘,我的儿,他是大梵天王,他一定可以办到的。”我听见他们这么说着。。。我的心脏猛烈的跳动,全身战栗不止,那种感觉又回来了。那种被你的阴影所笼罩的感觉,我蹲在地上,剧烈地呕吐,我把胆汁都吐了出来。你为什么阴魂不散?为什么总是折磨我的灵魂?
如果你成功了,那么我就会失去一切。我必须得尽快继承大乘教,只有这样,我才能巩固大梵天王这个身份。
那对狗男女从屋里走出来,我阴郁的站在他们面前,向他们提出了诉求。我需要尽快继承大乘教,他们也需要尽快去死。但在死之前,他们要将安插在你身边的人交给我,并再一次向世人强调我才是大梵天王,而你,是波旬,是要杀死我的波旬。
我憎恶大护法神,更憎恶我们的父母。。。甚至相较于传播佛祖预言的大护法神,我更憎恶那对狗男女。他们在我心中就是一对贱骨头,因为是他们给了你生命,给了你折磨我的机会。他们三番五次的阻止我对你下手,真是该死!
既然他们恳求我放过你,那么就得付出代价。我在杀了大护法神之后,又给他们下了命令,令他们必须在同一天圆寂。所以你现在知道了,为什么你能全身而退,平平安安的活到现在,是用他们的性命换来的。
大梵天王,因你的转世,害死了无数的生命,甚至害死了孕育你的父母。这是你洗刷不掉的罪孽,也是佛祖令你转世的罪孽。
他们答应了,他们服用了我给他们安排的药,在我正式成为大乘教的教主那天,双双圆寂。
***
浑身绵软无力,崔辞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封闭狭窄的屋子里。他迅速从木板上爬起来,却因肌肉酸痛又重新跌坐下来。
口干舌燥,头痛欲裂。“梵音弘道”里发生的命案淬火铜水般一下子冲进他脑海中,令他瞬间打了个激灵。
“大人,我们被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