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伽道：“正是如此呢。觉尘虽自立门户，但他毕竟是波旬魔王转世，上任大乘教主怕他将来祸害众生，于是归天之前叮嘱明悟，定要好好派人看住他。明悟谨遵他父母的遗命，按插了数位大乘教信徒在小乘教内，便是为了时时看管着觉尘，不叫他闯出大祸。如今这佛顶真骨的消息就是安插在小乘教内部的明悟的心腹人传来的。”

“哦？”说了半天，终于说到正题了，崔辞竖起耳朵，打足十二分精神。

“两个月前，有个叫巡爷的，带着佛顶骨投奔觉尘，说是只要小乘教能够给他一个栖身之所，提供庇护与他，他愿意将佛顶骨赠给觉尘。”

“巡爷？”崔辞默然，半响道，“巡，岂不是“走川”？莫非真是孙问川？”

慧伽道：“我也有此顾虑，这消息怕是真的。孙问川的事情整个江宁府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就如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正经门派哪家敢收留他？也唯有小乘教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了。大乘教众人为此忧心忡忡，只因世人都知觉尘是波旬魔王转世，他若得了佛顶骨，岂不是更助纣为虐，为虎添翼。大乘教教主夫人便连夜托人带信给我师傅，请我师傅务必去大乘教走一遭，商议对策。”

“可政禅师便将此事全权委托给你了？”

“正是。我今日不请自来，就是来问你与李侍卫，可愿随我去一趟大乘教？”

崔辞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那还等什么呢？”

***

大乘教第一代教主选址时，将精舍建在了江宁东部摄山中峰西麓。

此地在南齐永明元年，由隐士明僧绍舍宅为寺所建，因明僧绍号栖霞，所以又叫栖霞山。隔年，栖霞寺凿千佛岩，又于隋仁寿元年建舍利塔，集佛寺、佛窟、佛塔于一身。大乘教依托栖霞寺，在摄山山谷中建立数千精舍,供俗家弟子居住。

三人入了摄山山谷，见那山体连绵起伏，松柏、翠竹等各种树木郁郁葱葱。遥望山上寺庙宏伟壮观，红墙黛瓦、飞檐翘角，在绿树的掩映下更显庄严。寺内香火旺盛，香烟缭绕，钟鼓之声回荡在山谷之间，让人顿生宁静祥和、超凡脱俗之感。

崔辞赞道：“这摄山有栖霞名刹，便有庄严神圣之感，与那老山的景致又有不同。”

慧伽笑道：“咱们来的不是时候，栖霞山上最有名的当属枫叶。每到秋季，山中层林浸染，漫山遍野的红叶就如同燃烧的火焰一般，分外妖娆壮美。”

“看来大乘教初代教主挺会选地方的，若换做是我，住在如此仙境，也不愿再出山林了。”李暧嘻嘻一笑，“慧伽，你难道不羡慕这大乘教的教主明悟么？”

“我为何要羡慕？”

“明悟住在这别凡尘之所在，受世人敬仰，还能娶妻。不消说的，这位教主夫人定是个美人了。寻常的和尚心中有如来，便不能娶妻。而明悟梵主呢，既能心中有如来，还能怀中有美人，应了那句不负如来不负卿。岂不羡煞旁人？”

栖霞寺是南京的栖霞寺吗，好像还没有去过呢。印象里鸡鸣寺现在出名点

对的对的，栖霞寺在栖霞山在栖霞区，秋天来玩枫叶层林尽染，有幻若隔世之感，可能因为离市区比较远的缘故！鸡鸣寺其实是尼姑庵，就在市中心地段。

第三案：痴（3）预言

“痴儿！”慧伽笑着摇了摇头：“若是参透佛法，便能认识到这一切本是虚妄。明悟也是悟道之人，他怎会在意这些？再说，这教主夫人也为梵主带来不少麻烦。”

崔辞好奇道：“哦？此话怎讲？”

“教主夫人也是教团中人，姓唐，法号妙音，乃是妙吉祥的圣女。大乘教与妙吉祥一向交好，两家也算是世交。上任教主夫妻因那预言的关系，将觉尘交给妙吉祥教主夫妻抚养。因此，觉尘与唐妙音是从小青梅竹马一道长大。不过几年前，唐妙音随父母来大乘教观礼，与成人后的明悟一见钟情，发誓此生非明悟不嫁。再一个，觉尘是波旬魔王转世之说，人尽皆知，妙吉祥自然也不愿将圣女嫁给他。于是，唐教主与唐夫人便向明悟抛来橄榄枝。觉尘心性虽邪，但对唐妙音却是真心喜欢的。他得知自己被横刀夺爱后，痛不欲生，发誓要毁了大乘教，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此事也成为明悟与觉尘兄弟之间嫌隙最深的一个。”

李暧听后，啧啧道：“好家伙。看来这对兄弟还是情敌，二人之间的恩怨纠葛竟是剪不断，理还乱。”

慧伽道：“前面便到了大乘教的栖霞精舍，见了梵主与教主夫人，你们权当什么都不知道。千万别说漏了嘴。”

“你放心便是，我与我们大人都不是那等好打听八卦之人。”

“……”

***

栖霞精舍隐匿于一片紫薇花海之中，精舍群的大门由厚重的深色檀木制成。门楣之上，一块墨色的匾额高悬，其上 “栖霞精舍” 四个烫金大字，笔锋刚劲不失飘逸，更有无尽的佛法禅意蕴含其间。

慧伽敲了敲门，不多时，门开了。里面走出一位身着素色的长衫的中年妇人，那妇人面庞白皙，瘦尖的脸，淡褐色的丹凤眼，眼角微微上翘，带着淡淡的鱼尾纹，自有不怒而威的气度。

“师傅是？”

“阿弥陀佛，贫僧慧伽，受教主夫人之邀前来。我身后这二位，是江宁府崔大人和他的贴身侍卫李暧。”

“哦，原来是慧伽师傅！崔大人，李侍卫！”那中年妇人与崔辞李暧一一见礼，甚是周到妥帖，态度谦和亲切。“弟子是本教现任护法静禅，教主夫人已经等候多时了，快快请进！”

三人由她引着，沿着门前蜿蜒的青石小径前行。崔辞见那小径上铺满了被风吹落的紫薇花瓣，如梦似幻。沿途又见许多大乘教弟子，与他们擦身而过时，皆是面带微笑，忍不住小声对李暧嘀咕：“我从前不爱读书，却听先生说过有个叫陶什么明的，写过一个桃花源记，便是说一个打鱼人误入了一片世外桃源之中，那桃花源与世隔绝、安宁和乐。其中往来的人黄发垂髫，怡然自乐。此地颇有那个意思，只不过将那漫天桃花换做了紫薇花。”

李暧小声道：“我也听我老师说过这个故事。我却觉得这桃花源诡异的很呐，这世上怎会有与世无争之所，莫不是那打鱼人闯进去的是个死人堆，所见之境都是鬼魂或是幻想。否则为什么他出来之后就再也找不到同一个地方了？此事难道不蹊跷？”

“照你这么说，此地……？”崔辞抬头再看这栖霞精舍，不由打了个冷颤，瞧路过之人虽在微笑，却总觉得笑意不达眼底。。。

静禅耳力甚好，她收敛起笑容，回身冷冷撇了二人一眼。显然这俩人一唱一和，背后蛐蛐的话悉数落尽她的耳朵里。

慧伽只觉丢尽了脸，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勉强笑道：“桃花源是真是假我不知道，不过大乘教的栖霞精舍却正是佛门净地，世外之所不假的。”

进了精舍两道门之后，突然多了许多一身劲装的看门守卫，这些人腰间，背上都背着刀剑武器，全副武装的架势。三人随着那女护法静禅又走了一里地，来到一处巨大的紫藤花园，花园入口中守卫的人更多，不仅设了铁门，沿途还有路障。

这与方才桃花源般其乐融融的景象格格不入。三人都诧异的很，慧伽问静禅道：“静禅师傅，栖霞精舍是佛门净地，怎的有那么多持刀带枪的护卫，好大的煞气。”

静禅苦笑道：“让禅师见笑了。实在是因为梵主今年刚好 23 岁，按着大护法神的预言，梵主便是要在今年殒命了。所以我们才如此防范，以防小乘教主乘虚而入呢！”

“殒命？”崔辞突然警觉起来，“为什么殒命？”

“怎么？你们不知道么？”静禅停下脚步，回头诧异望着三人，她似是要重新打量这三人的可靠程度，“教主夫人不是请你们来保护梵主的？”

“保护梵主？”三人面面相觑，均是一头雾水。

慧伽道：“教主夫人请我们来，是为了别的事情。但你大可以信得过我们，怎么原来梵主身陷险境么？你不妨说说。我们一起想想办法，以护梵主周全。”

静禅皱眉看了一眼崔辞，不情不愿的说道：“我们梵主本是上任教主的次子，他还有个同胞的哥哥，就是现在小乘教的觉尘圣尊。他二人刚出生之时，我教的大护法神得到佛祖法音，梵主乃是大梵天王转世，而觉尘是波旬魔王转世。梵主将在 23 岁那年，死于波旬魔王之手。这本是佛祖的安排，但大乘教中人无人舍得梵主离开，尤其是我们教主夫人，与梵主伉俪情深，发誓要帮助梵主度过 23 岁这一劫。今年梵主刚满 23 岁，所以，我们才在栖霞精舍增加了那么多守卫。”

“我们之前只听说二位少主乃是天王与魔王转世，却并不知道原来天王将会命丧魔王之手。这大护法神。。。”崔辞斟酌着开口，“是如何得到佛祖法音的？”

“大护法神从年轻时便与老教主一起创立了大乘教，他也是教中唯一能与佛祖对话之人。佛祖给大乘教的消息都是通过大护法神之口传达的。”静禅觉察出崔辞有不恭之意，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冷冷说道：“怎会会假？我是看着那兄弟二人长大的，觉尘从小顽劣，毫无慈悲心肠，根本不像是上任教主夫妻所出的孩子。”

“此话怎讲？”

“我瞧着这位崔大人，对我们大乘教总抱着怀疑的态度。那我便说说我曾亲眼所见之事，那是决计假不了的。梵主与觉尘六岁时，有一回同在河边玩耍。当时我正在河边浣洗衣裳，将将才洗到一半，突然听见有人落水的声音。我慌忙丢下手里的活儿奔过去，只看见觉尘人影一闪，从假山后面跑了。可梵主却在水里一上一下的挣扎，他是不会水的，眼看就要没命了！我慌的不行，想都没想就跳下去，那时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想是佛祖赐给我的，叫我将大梵天王硬生生拖上了岸！三位细想，当时若不是我恰在河边洗衣衫，觉尘那魔头便将梵主害死了。我若说半句谎话，叫我静禅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