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金县令恍然,“如果辰娘死了,是谁在替她们母女报仇?”
崔辞望向静静坐在船尾处的云想容,她此刻绷着一张脸,苍白如纸,却毫无血色。
“方才小纪子对我说,昨夜他亲耳听见河神张对假辰娘忏悔时说道,于蕙儿并未死,他在最后一刻用小羊羔换下了于蕙儿。所以此案不是母亲为女儿复仇,而是女儿替母亲复仇。云姑娘,我说的对不对?你就是辰娘女儿于蕙儿。当年河神张因一念之仁放了你,如今你因一念之仁留下小纪子的性命,却成了破解此案的关键。”
云想容依旧咬紧牙关,一语不发。
“血口喷人!”霍宁突然爆发,“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云姑娘就是于蕙儿?你别忘了,当初邹子玉死了,金县令怀疑我姐姐是凶手,还是云姑娘验出问题,说服大人接下这案子的。云姑娘要是凶手,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就跟云姑娘没有忍心杀死小纪子一样,她本性善良,不愿你姐姐替她背锅。另外,她也自信自己设下的局天衣无缝,她故意打扮成辰娘的模样出现在世人面前,将案件的线索引向辰娘。但一个已经死去深埋地下的人,官府又怎么可能抓到?”崔辞低声,“云姑娘,那日你跟着河神张上了老山,却骗我说是替霍相公采药,后来我找霍相公求证,他当时根本没有身患咳嗽。你上老山其实是为了寻找辰娘的埋葬地点吧!你早知道我一直派人秘密监视河神张,他何时何地做了什么事情,你从衙役那里便能打听到。并且你还知道当值的衙役何时换岗,所以也唯有你才能卡准了时机将六婆的尸体扔进河神张家的厨房里。而河神张,当年他把你托付给自己的老弟兄云仵作秘密抚养,他自始至终都知道你是谁。所以,当你无时无刻不在他身边的时候,他自是无法对我透露半句话。”
金县令道:“崔大人,你说这许多,都只是你的推测。并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云姑娘就是凶手。”
“金县令还记得本官与你在说到凶手如何以区区女流之力溺毙了邹子玉与徐六婆么?”
“当然记得,你说凶手先设计让死者饮下麻醉散,将其束缚住之后,再用通关散吹进死者的鼻孔,令其将麻醉散吐出,随后溺毙。”
“没错,凶手大可以让死者在被麻醉的状态下溺毙,这样她并不需要花费太多的力气。但凶手不甘心,她的复仇当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她要让邹子玉与六婆在清醒的状态下感受死亡,就如当年老于和辰娘一般。于是,她需要用通关散让他们吐出麻醉的药物。可他们一旦恢复了意识,再想制服并溺毙他们便没有那么容易了。这时候,凶手需要用一种独特的装置,这种装置能够将死者牢牢束缚住,即便他们恢复意识之后,也不怕他们逃脱,并能轻而易举溺毙他们。”
“而这种装置全江宁县只有府衙验尸房中才有,”崔辞道,“那日我去验尸房查看施护的尸体时,恰巧看见这装置。那是一个一人多高的绞架,有一个圆柱形的轴,两端有支架固定,轴上缠绕着绳索或钢缆,一个手柄连接到轴的一端,用于手动旋转轴。云姑娘还跟我解释过它的用法,她说那是用来调动尸体的,只需转动手柄,轴上的绳索或钢缆被拉紧或放松,就能提升或拉动尸体了。所以云姑娘可以趁着死者昏迷时,将他们倒置反绑于绞架上,当他们清醒后,便也如任人宰割的羔羊无力反抗。这时,云姑娘只需要用保存尸体部分样本的木桶盛满了水,拉动绞架,将死者的脑袋全部浸入水中就可以了。如此,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也能轻易杀死邹子玉那样壮硕之人。”
一滴眼泪顺着云想容的脸蛋滑落,她却笑了笑道:“大人是从什么时候怀疑我的?我竟从未感觉到。”
“我也不知道。”也许要不是自己对她太过上心,根本不会去反复斟酌她那许多令人琢磨不透的话,还有那许多起伏多变的情绪。譬如那天他头一回去她家里,风雨大作,将她家的屋顶都掀翻了,柜子也弄倒了。他进门时,正巧瞧见她坐在地上翻看一本泛黄的手札,之后她便提起自己原以为自己是孤儿,她的娘应该早就死了。崔辞后来细想,为什么“辰娘”沉寂了十五年,突然还魂杀人,或许就跟那本泛黄的手札有关。
“我爹将我的身世全部记在了一本日志上。想来他是打算临终前跟我坦白一切的,但最终他打了退堂鼓,也许他觉得我还是什么都不知道最好。但他一向耿直,想到我若是不知道我娘为我所做的一切,便是对不起我娘的在天之灵。于是,他将那本日志藏在柜子的最深处,我明白他的意思,我知道或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知道,一切就让老天来做决定。”云想容缓缓站起身,“大人,你说的都对,我认罪。。。”
岂料就在这时,霍宁猛地向前一窜,手中寒光一闪,一把锋利的匕首已然抵在了崔辞的喉咙处。他本患有残疾,此刻使出全身力气拼死一搏,便如挂在崔辞肩上一般,一双手死死环抱住崔辞的脖子,眼神中透着决绝。
“你们都退出去!”他咆哮,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带着几分疯狂与紧张,“都下船!否则我就杀了他!”
一切发生的太快,等到众人明白发生了什么,抵在崔辞喉咙口的匕首已经流出道道血水。
“都出去!都出去!”李暧大喊,“保护大人!”
金县令与门口守着的应明不敢违背,忙带着人退出船舱。
李暧道:“他们已经出去了,你想怎样?”
“你也出去,唤个会开船的人进来。”霍宁出乎意料的冷静,让人不得不怀疑他这匕首是否就是为了这一刻而准备的。
“霍宁,你劫持朝廷,按大宋律例当被处以绞刑,不仅是你,连你姐姐也会被连累,你可想清楚了!”李暧冷声道。
崔辞撇了她一眼,心道她这一年来对大宋律法倒是越来越熟了。这时,只听云想容道:“霍相公,李侍卫说的不错,罪是我一人犯下的,我并不后悔。你犯不着为我如此。”
霍宁道:“犯的着!云姑娘,我今天就是要让你知道,我才是这世上对你最好的人。”
崔辞心里“啐”了一口,对李暧斥道:“你还不出去!按着霍相公的意思,叫个会开船的进来。”
李暧知崔辞有心放她二人,咬着嘴唇,用力跺了跺脚,不情不愿的转身出去了。
不多时,三人搭载的船便开了。
众目睽睽之下,这船沿着长江往上游鄂州的方向而去。
三人坐在船舱里,霍宁早将匕首放开,船舱里没有人说话,气氛一时尴尬。
“崔大人,我对不住你。我辜负了你的信任,如今还害得你留下被犯人胁持,办案不利的名声。”
“是啊,你知我最在意名声。”
云想容起身,朝着崔辞做了一个深深的万福,落泪道:“大人,谢谢你。你的恩德,我此生难以报答,只能等来世衔环结草,为奴为婢,答君殊遇。”
崔辞突然心头一暖,眼眶也温热起来。他摆了摆手,道:“我说过,这案子永远也结不了,那你便也请辞不了。如今既然已经破了,那么你自然可以请辞了。再者说,我本就答应了静慧师太饶过凶手,又岂能言而无信。”
霍宁冷冷一笑:“当真是个会花言巧语哄女人的纨绔公子哥儿。”
崔辞不理睬他,继续对云想容说道:“小纪子在下一层船舱中熟睡,我将他托付与你了。”
云想容喜出望外,道:“大人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小纪子。。。。只是。。。他不要怪我才好。”
“这些事情以后缓缓再与他说吧,他是个懂事的好孩子,他会明白的,另外,下层船舱里有我赠与的银两,霍相公若是不要,大可以扔江里。”
崔辞此言一出,霍宁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因这便证明崔辞一早做好准备,就是要放他们走的。只是如今,却不知他原先的计划怎样。
崔辞推开窗,遥遥望见李暧的船已经愈渐逼近,便合上窗户,走上了甲板。
云想容跟在他的后面,二人被江风裹挟,同时望着脚下滚滚波涛。
“云姑娘,你娘是怕水的。”
“什么?”
“是六婆家的邻居杨顺贵媳妇告诉我的,因你爹的关系,你娘得了畏水的怪病。”崔辞望着她被江风吹乱的发丝,这一别,怕是再也见不到了,“所以她不可能用水将人溺毙呐!”
崔辞说完这话,深吸了一口气,双腿发力,直直地扎进了滔滔江水中。霍宁听见动静,连忙奔上甲板。只见江水瞬间被搅得水花四溅,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崔辞的身影很快便被江水吞没,只留下一圈圈荡漾的水纹。不多时,见崔辞探出脑袋,往后方船的方向游去。
云想容泪眼婆娑,望着崔辞与自己的船渐行渐远,只觉全身虚脱,倒进了霍宁的怀里。
(第二案完)
太惨了
我为啥老感觉还有月儿的事
月儿已经杀青了!!
第三案:痴(1)大乘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