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的不错,本官收下了。邹相公还有什么事情?”
邹子玉对于崔辞的冷淡毫不在意,依旧巴结讨好道:“这套书是学生多年心血所凝结,当年问世之时,万人抢读,一时洛阳纸贵啊!还望崔大人闲时多多翻阅赐教。学生知崔大是人中龙凤,非池中之物,早晚一天将会重回天子脚下,学生私心想着,到时还请崔大人提携,学生愿为崔大人效犬马之劳。”
这是想让崔辞回汴梁时,能带上他一起。
“好说,”崔辞耐住性子,说道:“不过本官未必回得去汴梁,便是回去了也不一定能官复原职,邹相公还是另寻门路吧!”
“哎,崔大人别误会!学生此番来,没有别的意思。学生钦慕大人已久,不瞒大人,学生在江宁府结识了许多青年才俊,闲时结了一个诗社,名叫“临江诗社”,在本地颇有声誉。学生不才,目前暂代诗社社长之职。学生见崔大人风度翩翩,才高八斗,若能屈尊加入临江诗社,畅谈诗意,共赏佳作,岂不快哉美哉!”
“邹相公的美意本官心领了,不过本官有朝廷要务在身,难得闲暇,更谈不上才高八斗。吟诗作对的,本官也不擅长。这诗社本官就不参与了!”崔辞起身想告辞,没想到又被邹子玉拉住了。
“大人有所不知,临江诗社并非只吟诗作对。因我等都是江宁府一等一的才子,古者,佳人意属才子,盖才子者,腹有诗书,气自华也。”邹子玉朝崔辞挤眉弄眼,“其才情如涓涓溪流,润泽佳人之心;其智慧若熠熠星辰,照亮佳人之目。是以,自往古而来,佳人倾慕才子之事,屡见不鲜也。学生私下里说与大人,在江宁府,只要能入“临江诗社”,那便是出入秦楼楚馆畅通无阻的通行证!这其中的妙处,大人恐怕还未知呢!呵呵,大人若有意,小弟愿将社长之职让与大人,以示小弟结交的诚意。”
崔辞笑了一下,道:“原来如此,是本官没看透这一层。不过,本官隐约听说邹相公已经娶妻,还能得诗社的妙处,倒令本官叹为观止。”
“哦,这个么,”邹子玉干笑了两声,“小弟与拙荆感情一向不睦,小弟平日也不在家里住。小弟在诗社里设有住所,在那里住的多些。呵呵。大人怎知小弟的家事?”
“本府有个仵作,与你妻弟霍宁霍相公有婚约。”崔辞说到这里,自个儿也觉无趣,皱着眉头不耐烦道:“所以本府略有耳闻罢了。”
“是霍宁啊!”邹子玉神色突变,脸上笑容僵住,变得既不谄媚,也不自傲,却有几分狡诈凶狠之相,“原来如此。大人,小弟今日诗社还有要紧事,小弟就先告辞了!来日还望大人莅临诗社,小弟以及社友必定翘首以盼!”
“邹相公慢走!”崔辞起身不送。
邹子玉离开后,崔辞叫来李暧。
“那不速之客走了?”李暧叉着腰,望着门外,“这邹子玉也是奇怪,既然是能著书的人,怎么连个功名也考不上。便是考不上功名,有了这些书,求个推荐也不难,他竟然还是一介布衣。”
“你管他去,横竖不与我们相干。”崔辞起身,“走了。去备马,随我出趟门。”
“大人去哪里?”
“干活儿去了。”
***
老河神,姓张,今年八十有六,身体依旧硬朗。他在整个江浦县,乃至江宁府都有极高的威望。准确说来,他祭奠的不是河神,而是江神。在江浦县百姓眼中,江神比河神更广阔,更暴躁,也更难伺候。而河神张就是江神的话事人,是江神与人间传递消息的桥梁。并且随着河神张的年纪越来越大,他的威望越来越高,神圣感越来越强,作为江神爷代言的身份也更具说服力。毕竟能活到快九十的老人,放眼江宁府都没有几个,若不是江神爷的保佑,河神张怎么能这么长寿?
不过这些年,长江很少发大水,河神张渐渐没有什么生意了。他平日里也跟那些船民一样,以打鱼捞蟹为生。
“大人,这河神张虽说是孙问川远房的族叔,可听方森他们说,孙问川与他从不来往。孙问川失踪之后,河神张才知道原来知府大人竟与他沾亲带故,当时很是震惊呢!你怎么就能确定孙问川会来投奔他?”
李暧趴在河边草甸里,监视河神张。此刻,河神张正带着他的小徒弟,一个叫小纪子的十二三岁男孩,站在江边上捉泥鳅。
“我什么时候确定孙问川会来投奔他了?”崔辞嘴里咬着一根稻草,那稻草随着他微微上扬的嘴角轻轻晃动,眼神中却透着几分无奈,“不过是撞运气罢了。孙问川被全力通缉,我料定他出不了城,他藏的那些金银财宝呢,归还的归还,充公的充公。他身无分文,便是隐姓埋名,总要有人接济。目前除了河神张,我实在想不到他还能去找谁。”
李暧点点头,叹了口气:“大人说的是,权当死马当活马医吧!”
这时,只听江边那小纪子惨叫了一声,扑倒在江水里。河神张连忙冲过去,一手将他提起来。
小纪子呛了几口水,被提起来便“哇哇”喊疼。原来他刚才顾着追泥鳅,没留神,踩中了一块锋利的石头,刺伤了脚。
“哎呀,你这孩子,这么大意!”河神张望着鲜血染红的江水,心疼的一把将孩子背起来,往岸边走去。
河神张的家就在江边不远,一栋屋顶倾斜的砖瓦房子。爷孙两在院子里生火煮鱼,吃饭也在院子里。
“坐着别动,我去磨草药。”河神张把小纪子放在桌边,自己进了屋。
小纪子是个乖孩子,只在刚才刺伤脚的刹那疼的大哭,这会儿脚伤还疼的很,却拼命咬住牙忍住不吭声了。
崔辞跟李暧小心翼翼的跟在后头,二人爬上院子外的草垛上,往院子里头张望。那位置恰能看见整个院子。
不多会儿功夫,河神张端着一盆清水,连同刚磨好的草药,从屋里出来。
“疼吗?”
小纪子摇了摇头,眉毛却拧成了一团。
河神张蹲下,先用干净水细细将小纪子脚上的江泥洗了,才慢慢把草药铺在他脚上。
“这就成啦!这几日别下水。往后抓泥鳅可一定要留意脚下,爷爷教你的本领都记牢了。”
河神张替小纪子铺好了药,用干净的布把他的脚裹好。又从竹篓里将刚抓来的泥鳅倒出来,放在盆里冲洗干净,下锅里煮。
“爷爷,我记下了。”小纪子小心的动了动脚,似乎没有那么疼了,“爷爷,您为什么不叫我祭奠江神的本事,却只教我打鱼抓泥鳅呢?”
河神张笑了笑,道:“祭奠江神呐,那是老早以前的事儿啦!现如今,没有人来求我河神张喽,许是没有人信我了。你老老实实跟着我,打鱼抓泥鳅比祭奠江神实在。”
“可是抓泥鳅哪有祭奠江神爷威风,”小纪子沮丧无比,“哦,我知道了。因为江神好久没有发大水啦,非得是发了大水,众人才能想到您呢!”
“你想发大水吗?那是要死人的!”河神张沉下脸,“爷爷我宁愿一辈子不祭奠江神,也不愿意看见发大水!”
沙发
目前看河神张好像不是个会助纣为虐的,姓孙的会不会狡兔三窟还有自己的窝
第二案:嗔(3)辰娘
“是,爷爷,小纪子也不愿意。”
“好孩子,”河神张往锅里撒了两把盐,“爷爷把你从叫花子堆里捡回来,就是看中你老实。别的小叫花子我都见过他们偷人东西,唯独你没偷过。将来爷爷走了,还指着你替爷爷送终呢。”
崔辞眯起眼睛,原来河神张最近刚收了这个叫小纪子的徒弟,一来是可怜他小小年纪流落街头;二来也是为自己身后无人送终考虑。
“爷爷,您不会死的。”小纪子眨巴两下眼睛,“您是老河神,江神爷会保佑你的。”
“傻孩子,爷爷可不是什么老河神。爷爷是人,是人老了就会死。爷爷死了以后,你就把爷爷用火烧了,骨灰撒进江里。爷爷侍奉了一辈子江神,死了总要见见他。”
二人说着,那锅里的泥鳅滚沸,冒出阵阵香气。河神张拿碗盛了满满的肉,先仅着小纪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