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1 / 1)

翌日,崔辞盯着两个大黑眼圈,同李暧一起,与慧伽在秦淮河边汇合。

慧伽见他呵气连天,打趣道:“大人怎么没精神?昨夜干什么去了?”

“想案子,想了一夜。”崔辞打了个呵气,“哎呀,本官不像你,睡的安稳,压力可都在本官身上呐。”

他昨夜将那十箱金银都一一掏出来,把箱子摞成三摞,又一一装进去,忙了大半夜,手都磨出老茧来。总算把屋子里的路给让出来了。

“说说吧,昨儿你都走了哪些地方?咱们今儿把你没过的都补上。”

慧伽道:“那倒不必,咱们站的地方是平江桥,白义的尸体就是在此处打捞上来的。咱们只需循着河水往上游寻就行了。”

“说的有道理,”李暧点头,“还是慧伽师傅想的周到。”

崔辞鼻子里冷冷哼了一声,从昨儿开始,这李暧是越来越有吃里扒外的意思了。

三人往河的上游走。平江桥往前酒家青楼便少了,一整块地方都是垂柳绿地,往来行人皆是路过,竟然寻不到一个能问话的。

走了二里多地,三人来到一处桥洞下头。

“据你说所,白义的尸体被打捞上来的时候,是寅时。他的尸体挂着佩刀,十分沉重,按照这个水流速度,半个时辰能顺流飘过几百米已是很远了。只可惜当日无人报官,不知道他的尸体状况如何,在水里待了多久。”崔辞蹲下,望着秦淮河水,自语道,“他的娘又疯了,这却难办的很。”

“哎?你们是什么人,竟然敢擅闯民宅?”桥洞深处突然传出似女人般沙哑的声音。

崔辞三人吓了一跳,只见昏暗处,有一双明亮的眼睛瞪着他们。随即,一阵轻微的响动,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叫花子从里面走出来,他身上裹着层层叠叠、不知从哪里捡来的破布,颜色早已模糊不清,头发凌乱如杂草,肆意地散落在肩头,不过一双眼睛却很明亮,“问你们话呢!你!你说,就你!”他指着崔辞。

“说什么说?”崔辞回瞪着他,“这是你家呀?”

“没错,这桥洞就是老子的地盘!”小叫花子抱着臂,“你们快离开!”

“咦?你这小鬼头,这么横,信不信把你抓去衙门?”

那小叫花子听了这话,萎顿的缩了缩脑袋:“那,你们最多在这待一炷香,不!半个时辰吧!不是我不让你们待,这里危险。半个月前,还有人在这桥上死了。”

三人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

崔辞忙问道:“你说有人在这桥上死了,可是府衙的那个都头,叫白义的?”

小叫花子摇摇头:“我不知道是谁,但半个月前就死了那一个,想就是的。”

崔辞道:“难道他不是跳河自尽的?”

小叫花子皱了皱眉头,欲言又止,转身便想走。

李暧笑了笑,往他面前扔了样沉甸甸的东西,说道:“接着!”

那小叫花子身手敏捷,下意识用手接住,低头一看,竟是五贯钱。他哪里见过那么多钱,惊的目瞪口呆。

“这位是江宁府的知府大人,他问你话,你只管照实说便是。”

“但,但我不想惹事,”小叫花子将钱塞进兜里,迟疑了一会儿,下定决心道,“也罢!有了这钱,我便不要这家了。你们要问什么便问吧!”

“你就说说半月前,你在桥上看见了什么。”崔辞问道。

“我没桥上,我在桥下!”小叫花子纠正道,“那天夜里,我饿的睡不着觉,便爬起来想去河里网两条鱼上来吃。我刚走出桥洞,见一个人影直挺挺映在水里,把我吓了一老跳。我转脸往桥上望去,只见那人头戴幞头,穿着圆领袍衫,腰上配着刀站在桥上。”

“他在做什么?”

“什么也没做。”

“什么也没做?那么是打算跳河自尽?”

“不,他给我的感觉是在等人。因为我见他脸上的表情十分焦急,左顾右盼,还来回的走动。我从前见过自尽的人,眼睛已经没有光了,脸上的样子也不再是活人,你们明白吗?我娘,我娘就是跳河自尽的,所以我很清楚想死的人是什么样子。而那人绝不是那种样子。”

三人听说这小叫花子的娘竟是自尽而死的,不由对他生出许多怜悯。

“我不知道原来你娘。。。那他等的人来了没有?”崔辞轻声问道。“这个嘛,”小叫花子摸摸兜里的钱,带了歉意摇了摇头,“我没看见。我那时大约是饿过劲了,只觉得困意来袭,便去床上睡觉了。”他将手一指,指向桥洞里的杂草堆,示意那就是他的床。

“那你又怎么能确定他是被人害的?”

“因为我没睡着之前,迷迷糊糊听见桥上有人说话。我合上眼将要睡去的时候,突然被桥上那人的惊叫声惊醒,接着就是一声落水的巨响哗啦!”他夸张的比划了一个大水花,“我从床上弹起来啦,心脏“咚咚咚咚”跳个不停,可巧看见那人从桥上摔进了河里,他落下水的时候,我瞧见了他的脸,”小叫花子深吸一口气,“他那时已经快要断气了。”想是想到了那画面,他打了个寒颤,“所以我一直都知道他是被人害了的。”

“害他的那人,你有没有瞧见?”

“自然没有啊老爷!自然没有!”小叫花子惊恐的瞪大了眼睛,眉头挤成了川“字”,“我动都不敢动一下!连气都不敢喘!”

崔辞道:“你做的对!危急时刻,保护自己是最要紧的事。你说的这些,还对别人说过吗?”

“没有。我,我不敢说,那杀人的人恐怕是不知道这桥洞里住着人的。”

崔辞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取下腰上一块玉佩,说道:“你说的很有帮助,今天多谢你了。你拿着我的玉佩,去知府衙门,就说崔大人说的,你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让他们安排你进慈幼局。那里有吃喝的费用都由官府承担,还能读书认些字。”

那小叫花子听罢,接过玉佩,双膝噗通一声,长跪不起。

***

告别了小叫花子,三人从桥洞出来,往平江桥的方向回头走。

崔辞心中怅然若失,他似乎有了重大收获,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得到。慧伽见他不作声,便开口道:“大人,刚才小叫花子说的话,您怎么看?”

崔辞回过神,道:“我设想了两种可能,第一种,白义被凶手买通,在下山时谋害了孙问川。”他顿了顿,“当然,具体手法本官还未查清。事后,白义提高价码或以此为要挟,所以,凶手不得不杀了他。”

慧伽摇头:“依我收集的消息来看,白义不是这种人。而且孙问川对他有恩,他与他母亲的生计都仰仗孙问川,孙死了,对他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但若凶手给的价码足够高呢?高到令他与他母亲往后都无需再依靠孙问川?”

慧伽不与他争论,又问道:“那第二种可能呢?”

“第二种么,”崔辞微微扬起下巴,“也许你我都会更倾向这第二种可能,那就是凶手在谋害孙问川的时候,留下了破绽。而这个破绽很可能会被白义察觉,即便他当时没有发现,保不齐事后会想起来。为以防万一,白义必须死。凶手想必纠结了良久,也许他并不想再冒一次险,这也就是为什么孙问川失踪半月后,白义才被杀。而令凶手没有想到的是,他这次冒险异乎寻常的顺利。孙问川失踪之后,白义被世人唾弃孤立,即便他死了,也无人愿意替他报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