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只见小车回来,又出去,每天如此。但若细想起来,要问最后一次见到,还真不记得有多久了。”
“那你们怎么确定他消失了三天?”
“因为小车这趟回来,停在小院里得有三天了!”屋主娘子道,“我每天都数着日子,他车上这些货,再放就要进潮了,那就卖不掉啦!一车的货不知要损失多少呢,我正想着等他回来提醒他来着,所以记得不多不少,正好是三天。”
崔辞环顾了一周四合院,小院共有东南西三处瓦屋,皆有人住,门上了锁,卖炒米趟的老头所住的南边小屋与茅厕靠着,仅一墙之隔。
崔辞问那屋主二人道:“你二人也住这里?”
“我们不住这里头,四合院外头那处宅子才是我家。”屋主娘子将手遥遥一指。院外青砖灰瓦的三间瓦房矗立,正房的两扇雕花木门厚重坚实,是富足殷实的人家。
“那这老头儿是什么时候租你家房子的?”
想必是一早料到大人会问到这句,屋主做足了准备,蓄势待发,这次终于抢在他娘子前头说道:“租了有一年啦!”
“一年?”崔辞与李暧对望了一眼,都有些失望。
“确定是一年?”李暧着急追问。因这卖炒米糖的老头若是孙问川,那么一年之前他还在为官,怎会租下这屋子。
“是呀!”屋主道,“契约还在我这里呢!”
“契约在我这里,何时在你那里了?”屋主娘子白了她相公一眼,炫耀主权似地晃了晃手里的四合院钥匙串,“再者说,一年前租这屋子的老头并不是现如今这个老头啊!”
“什么?!”崔辞一惊,“这话怎么说?”
“我家后屋的小窗户能看见这院子里的景致,不是么?”屋主娘子瞧了一眼自家后宅的小窗户,“我每日早上洗漱的时候,都会对着小窗瞧一瞧,那卖炒米糖的老头儿每天一大清早起来都要对着水池子扯痰呢,一扯要扯好久,扯利索了他才推车出门。但最近两三月我都没听见那老头儿扯痰啦!从前他推小车进进出出的,见人笑嘻嘻,总愿意跟我打招呼。这都多久没见他真人了?想来必是进出都跺着人哩。”
崔辞听罢,赞道:“娘子心细,你还觉察出什么没有?”
屋主娘子被夸,笑道:“我也是听说了案子,官府疑心我家这租客有问题,细细想了才有所察觉的。旁的便也没有了。”
“哼!”屋主见她娘子得意,愈发一肚子不高兴,“可把你能的。妇道人家,你懂个屁!多管闲事,小心引祸上身!”
屋主娘子白了她相公一眼:“不是管不管闲事的事情。任他四处害人,不知还有多少孩子遇害,将这世道都败坏了,咱们难道不是身处其中之人?那还能好么?哼!你才不懂呢!”
崔辞心里中暗笑,不得不对这屋主娘子刮目相看,道:“将这南面的屋子打开吧!”
“哎好!大人!”那房主听说,想趁机伸手从他娘子手中夺回钥匙串开门,却又被他娘子轻轻化解了。
“相公,你不知道是哪一把,还是我来开吧!”屋主娘子说着,熟练地从钥匙串上摸出南边小屋的钥匙,对着锁眼,“咔哒”一声,门开了。屋主板着脸,挠了挠脑袋,看着自家娘子将钥匙串又收回袖口里。
那不过是一间方不满丈的小屋,连个窗户都没有,屋里只有一张紧靠着墙安置的床,床上一挂薄毯,一块枕头。墙上贴着一张年画,床头放着一张矮柜,除此之外,再无其它家具物件。
“哟!这茅厕的味道越来越大啦!”屋主娘子进门便甩帕子掩鼻,往隔壁仅一墙之隔的茅厕嫌恶地瞅了一眼,“冬日里就这么臭,夏天更不得了。这老头儿可真能忍受!”
李暧进屋,提剑将床上的小毯掀开,里面空空如也。再打开床头的柜子,也是如此,莫说杂物,就连一件换洗的衣物都没有。
“大人,这屋里什么都没有。”李暧转头对崔辞说道,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失望。
崔辞踱步走到床头,四下里看了一圈,最后将目光锁在墙上贴的年画上头,道:“将那年画挑开来看看。”
李暧听说,拔出剑来,对着年画轻轻地均匀一扯,整张画便完好无损地摘了下来。
一挑开来,众人心中都吃了一惊,只见年画后的墙面上,赫然画着江宁府的地图,上面密密麻麻地标注着红色的小点,俱是寺庙的位置所在。
“这是什么呀?”屋主娘子道,“我家都是白墙,何时被画上了这个?”
崔辞细看那些已经被标注出的红点,嘴里念着:“永宁寺,灵谷寺,金粟庵,定林寺,第铁索罗寺,普德寺,普觉寺。。。”他越念越快,越念脸色越差,“李暧,去取来纸笔。”
“是,大人!”李暧忙同那屋主娘子一道,回她家里拿了纸笔来,送给崔辞。崔辞接过,将纸铺于桌上,对着墙上的地图,一笔一笔细细拓下来。
“大人,这些被标注出红点的寺庙都是三月内发现男童尸体的地方。”李暧够过头看着,“这都是那卖炒米糖的老头儿,呸!孙问川画的?”
“除了他,还能是谁?”崔辞画完,又细细对照墙壁上的图纸检查了一便,方才吹干了,收进怀里,“看来咱们找对地方了。”
李暧愤愤道:“找到了又如何?咱们又晚了,这屋子空空如也,他早跑了!”
“那倒未必!”
“未必?为何?”
“因为这地图上还有一处标注了红点的寺庙,并没有发现过孩童尸体。”崔辞用手轻点了点那处位置,“我想他下一个目标地就是这里了。”
李暧凑过头一看,见崔辞手指的位置乃是龙恩州的江心庙。
“龙恩洲?”
“嗯,龙恩洲乃是一处沙洲,与江宁府隔江而望。我来江宁府赴任之前,将当地风土提前做了功课。这小岛是长江水流至江宁段时,因江面变宽,水流减缓,泥沙沉积形成的。岛上没有良田,荒无人烟,只有几户居民而已。”
“只有几户人家,也建庙?”李暧瞪大眼睛。
崔辞道:“所谓金陵佛都,就是三步一个庙宇,五步一尊金身,香火缠住行人脚跟。只要有土地的地方就有建庙了。”
“可那地方就几户人家,也没几个行人呐!”李暧想了想,又道:“大人,想必是您在本府域内的各大庙宇都严防死守,孙问川再找不到合适的庙宇进行邪术,所以才跑去了那小岛上。只不过,他没了卖炒米糖做掩护的身份,不知道要从哪里弄孩子去。现今江宁府内家家户户有幼儿的,都给孩子佩上了刻有籍贯、父母姓名的银质“长命锁”呢。”
“谨慎些总是好的,”崔辞叹了口气,“各县衙门口、市集粉壁的告示再多贴些。另外,加强巡防,尤其盯住那些贩卖糖人、看傀儡戏的场所。”
“是!大人!不过咱们现如今有了线索,那便快抓到他啦!”李暧得意道。
崔辞敷衍的点了点头,对李暧的话,他其实心里不置可否,依旧疑窦重重。因为以他对孙问川的了解,此人心思深沉,心狠手辣,能藏匿江宁府这么久,不漏任何马脚,为何这时会留下如此明显的线索?倒似是故意留给自己的。
李暧性子急,见他半响不答话,而那屋主夫妻还站在一边等着,便催促道:“大人,那咱们下面怎么办?明日便抽调人手渡江去那龙恩洲吧!”
崔辞回过神,道:“且不急带多人手,各寺庙的巡防不得松懈。只你我二人,再招呼上慧伽,咱们上岛先探他一探。嗯,不过么,”他望向隔壁的茅厕的那面墙,“上岛之前,你得回衙门带人来,将这茅厕里的尸体弄出来。”
“什。。。什么?!”屋主夫妻怀疑自己听岔了,“大人,您说什么?什么尸体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