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1 / 1)

高德安急得满脸通红,汗流浃背,道:“那有什么证据说这钱是我的?”

应明道:“赌场几百双眼睛瞧着,本参军从你身上搜出来的,这还不是证据?人证物证俱在,带走!”

高德安只觉天旋地转,他此刻还没想到是应明设局陷害他。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方才那玩杂耍的从绳索掉下来的时候,他就该头也不回地出城去。

赌博的人真的是一点都不能信啊

应明玩哪一出啊

应明洗白啦

第四案:慢(30)宝山(一)

宝山跟艳红一块儿长大。宝山是孤儿,没有家,艳红却是有家的。不过在宝山看来,艳红有家却还不如他这个没有家的。

艳红从小就比同龄的女孩子机灵聪明,皮肤雪白,有一双像水般灵动的大眼睛,笑起来的时候嘴下有两颗浅浅的梨涡,搭配那银铃般的咯咯声,实在是动人心魄。宝山有幸赶上了艳红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候,而这时候又正是宝山情窦初开的年纪,于是,艳红在他的心里一直都是那最美丽也最不可磨灭的灿烂形象。尽管后来艳红以异乎寻常的速度凋零败谢。但她在宝山的心里,始终没有变过。

艳红小时候能有多聪明呢,宝山常去找她玩,两人偷摸地藏在酒楼妓院的后窗听人唱曲唱戏。听得时间久了,艳红居然也能跟着唱起来,她天生有一副好嗓子,唱得居然丝毫不比那些唱了许多年的女子差。宝山一听见艳红唱歌,就露出傻乎乎的笑容。他觉得艳红是天底下最聪明最美好的女子,任谁也比不上。

小乙是后来才认识的,认识小乙之后,三人总一起去山坡上玩儿,艳红就会站在最高的地方,迎风唱歌给他们听。宝山对于小乙这个突然出现在他与艳红之间的朋友,并没有太大热情。只是因为艳红只在小乙在的时候,才愿意唱歌。为了听艳红开口,宝山只能无条件接纳了小乙。

艳红对小乙的心思,宝山肚子里门清的。毕竟小乙长得实在好,麦色的皮肤,浓眉下那双带着琥珀色的黑眼睛永远亮得惊人,一举一动犹如猎豹般矫捷,这些对女人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但在宝山还没来得及为了艳红,而与小乙发生那微妙嫌隙之前,艳红就被她家里人典卖了。对方是个丧偶又丧子的老鳏夫,年纪够给艳红当爷爷,契约上写定卖身的时间不限,直到艳红为那老鳏夫生下儿子为止。那年艳红才 12 岁。

宝山觉得自己的天塌了,他整夜整夜睡不着觉,一想到艳红每晚备受那老头的折磨,他的心就被拧紧揉碎。

小乙成为宝山失去艳红后唯一能倾诉的对象。他二人的友谊其实从那时候才真正开始。小乙够义气,有胆识,他陪宝山一起闯到艳红家里,将她爹娘与三个弟弟狠揍了一顿,又从艳红娘嘴里打听到了那老鳏夫家里位置。

小乙带着宝山趁夜去找艳红,按着他的意思,干脆将那老鳏夫也打得残了,将艳红救出来。宝山却担心给艳红添麻烦,毕竟那老鳏夫买艳红时走得正规流程,保人、牙人签字画押,盖了官府印盖的卖身契俱在。如何能抢人?

在那老鳏夫家里,宝山见到了半光着身子的艳红。宝山哭得稀里哗啦,他暗暗咬牙发誓,一定要挣到银子把艳红救出来,再不让她遭这样的罪。

然而直到艳红为那老鳏夫生下儿子,第二次被卖,宝山也没挣到能娶上艳红的银子。这次艳红被她家里人卖给了一个家中颇有些资产的正经读书人,只可惜那生不出孩子的正妻是个厉害角色,虽说典了艳红来就是绵延子嗣的。但艳红每与男人同房,总跟做贼一样抬不起头来,事后正妻一定会找些由头毒打她一顿才解气。饶是这样,艳红还是很争气地在隔年生下儿子,重获自由。

宝山再见艳红时,她的眼中已经没有光了,曾经那灵动闪着光的大眼睛,如今宛如死鱼眼珠般呆滞,她的额头上过早地出现一条条平行纹路,即便不做表情,那些横纹也依然醒目。她的眼袋沉重地垂着,像是两个装满了忧愁的口袋。宝山心如刀割,但能够典娶艳红的钱,对他来说依然是遥不可及。

艳红家里三个弟弟需要娶亲,这些钱都靠典卖艳红得来。艳红的爹娘第三次把艳红典卖出去时,她才 18 岁。这次,买家是个傻子,那傻子虽傻到斜眼歪嘴整日流口水,但一折腾女人就来劲,艳红每晚在傻子娘的视监下与傻子圆房。替傻子生下一儿一女两个小傻子的时候,艳红的肚皮变得松垮,腰也变得如水桶般粗壮。她不再唱歌,只爱喝酒数钱,伸长脖子说闲话,她成为了这世间最庸俗浅薄的妇人中的一个。

艳红第四次被典出去,嫁给一个街头卖烧饼的。宝山得了消息又巴巴的去找她。艳红坐在条凳上,将两腿叉开,露出半截沾了面灰的衬裤。她时而搔搔发髻,时而掏掏耳朵,将掏出的秽物随手弹在条凳上。见了宝山,艳红懒洋洋眯起眼睛,抬着在太阳下晒的油腻腻的大脸盘子问道:“你来做什么?小乙都去了江宁府闯荡,你怎么不去?”

“艳红,我舍不得你,所以我不去。你等着,我一定能攒到银子救你脱离苦海。”

艳红嗤笑了一下,露出黄牙间粘着早间的菜叶。

从没见过这么执着又这么没本事的男人,若是有救女人的心,这么多年也该攒下银子;若是没有救女人的心,他却苍蝇似的黏着,赶也赶不走。

“咯噔!”买烧饼的客人遗落了一枚钱滚到地上,艳红与宝山同时望过去。捱到那客人走了,宝山作势就要去捡。艳红弹跳起来,撅着屁股拱开他,她快速捡起那钱,收在满是赘肉的腰间。接着,朝宝山轻蔑地啐了一口:“滚吧!”

宝山讪讪回了住处,心情烦闷,不为没捡到那钱,而为被艳红屁股蹭到之后的难耐。他靠在床头歇着,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里都是艳红方才捡钱时撅起屁股的模样。从艳红那里偷来的肚兜就压在枕头下面,于是,他便像往常一样,翻出肚兜,一手拿着盖在面上猛嗅,另一手伸进裤裆里头摆弄。宝山五短身材,相貌稀疏平常,加之家里穷得叮当响。已经快三十了,没碰过女人,心里只有艳红,也只能以此疗慰。

这头兴致刚起,突然听见门外有人敲门。宝山一哆嗦,连声音都变了,尖着嗓子怒问道:“哪个?”

那人说道:“请问此处可是宝山家?”

宝山忙坐起来,将艳红的肚兜塞回枕头下,来人用了“请问”两个字。在宝山的世界里,还从未有人对他用过“请问”,可见来的是位贵客了。

宝山提了提裤子,开了门。门外站了个年逾 50 的老者,身穿靛青湖绸直裰,衣料是江宁府最上等的“天水碧”,迎着光能瞧见暗纹里织就的龟背纹,腰间束着一条玄色犀角带。老者笑容可掬,果然是贵客。

“阁下可是宝山老弟?”

“我是!”宝山带着七分纳闷三分拘谨,“您是?”

老者笑盈盈道:“小老儿从江宁府来,与小乙相熟。”

“啊呀呀,原来是小乙的朋友!快请进!请进!”宝山顿时卸下了疑惑,请那老者进屋,“小乙去了江宁府快有一年啦!难为他还想着我,他一切还好吧?”

“他一切都好,好的很呢!”老者道:“小老儿此番前来,就是邀阁下前往江宁府一叙,有件事情还求你出力。”老头儿的笑容不减,那笑既不谄媚,也不敷衍;既不虚伪,也看不出诚意,一切显得刚刚好。

宝山忙道:“不知要我去江宁府出什么力气?我干力气活可不比小乙差。”

那老者越发笑得如沐春风:“那敢情好!此事对你来说,易如反掌。事成之后,你可得三百两银子。”

“多少?!”宝山惊得合不拢嘴,全身僵直。

那老者竖起三个手指头,又说了一遍:“三百两银子。”

宝山忙拉着那老者坐下,急速厉声道:“做什么事情能得三百两?!你快说说看!”

老者笑道:“小乙,哦,如今他叫柴澜生,在衙门里当差。三日后,他与另一捕快押送一名囚犯从上元县去往江宁县。届时,你只需假意偶遇,与他饮酒,将他灌醉即可。”

“这?”宝山面露狐疑,旋而又带着敌意,问道:“将他灌醉?”

老者斜眼瞧他,继续笑着:“此事不难办吧?”

宝山却沉下脸:“为什么将他灌醉?那岂不是要害他?你究竟是谁?”

老者道:“呵呵呵,宝山老弟呀,事情你不能光看表面。有些事你看着像是在害他,又怎知不是为他好呢?实话告诉你老弟,小乙如今叫做柴澜生,是我家老爷柴绍衍的赘婿,我乃是柴府的大管家,我怎会害他?”

“当真?”宝山继续怀疑。

老者便是高德安,他原以为拿出柴府的名头定然能吓到宝山,却没想这没见过市面的东西,竟毫无所动。

于是,高德安又不得不将柴府是什么来头说与给宝山知道,末了,他拿出 50 两银子,齐齐码在桌上。

“这是定金 50 两,澜生身上还带着 200 两银子,你尽管拿去自用,办成了事,我再付你 50 两。”

望着白花花的银子,宝山眼睛已经发直了,这是他这辈子想都不敢想的钱。看来黄麻子说的不错,小乙果然就是自己的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