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不是。。。临时出出出去。。。去了?”柴老爷刀子般的眼扎向澜生,“你你你做什么。。。没看看住小姐?”
柴澜生脸色一青,支支吾吾道:“小婿中午去偏屋午睡了,不敢惊扰了小姐。小婿也是晚上的时候才发觉小姐。。。”
“哼!老爷,您是不知道呢,赘婿这一觉也是个好睡!”张妈啐道,“昨儿一宿没回来,过晌午进门的时候还醉醺醺的!他哪里关心过小姐,他的心思都在外头的野女人啦!我苦命的小姐!”
柴老爷铁青着脸,问道:“张妈说的的的。。。。可是事实?”
柴澜生额上冒汗,垂下脑袋,不作声,算是默认了!
管家高德安不等柴老爷发话,便破口骂起来:“好个柴澜生,吃着柴家的饭,住着柴家的宅子,却不好好对小姐,倒在外头养起婊子来!你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要不是小姐,柴府哪里是你这种人能立足的地方?我寻思小姐就是被你气跑啦!”
“安爷您说的没错!小姐这日子过得多苦,您和老爷是不知道哇!”张妈哽咽着就要哭出来,“小姐自个儿默默的都打听清楚啦,那婊子是醉红楼唱曲的!她却怕老爷担心,埋在心里不肯说!我苦命的小姐呀!你这是到哪里去了呀!”
柴老爷越听脸色越差,用手指着门外,对高德安吐出两个字:“家法!”
这是让高德安去拿棍子了。
柴澜生吓得两腿一软,跪在柴绍衍跟前,扯住他的裤脚求道:“老爷息怒!小婿知道小姐去哪了。”
“哦?”柴绍衍低头。
“老爷,请随我进屋,此事不宜声张!”澜生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低声道,“小姐梳妆台上有一封信。”
柴绍衍令张妈一干人等唤出屋外伺候。只带了高德安两个,柴澜生毕恭毕敬将那绑匪的信呈给柴绍衍过目。
柴绍衍展现细读,突然恍惚了一下,腿软坐倒。
“竟。。。竟是要我家的。。。。”他仰起头,长长的叹了口气,便两眼发直,死死盯着前方,动也不动。
高德安接过那信,匆匆扫了一眼,大惊失色。
“小姐被歹人绑架了?!这,这如何是好?”高德安叹息跺脚道,“我就说咱们后院的那道墙修的太矮,去年便张罗着要加高,却为小姐的婚事耽搁了。想来那些歹徒就是从后院翻进来的!趁着午后院中无人,将小姐劫走的!”
“安叔,现在说这些也没用啊,还是想想怎么救娘子吧!”澜生小心翼翼说道。
“这?”高德安左看看澜生,右看看柴绍衍,“这歹徒想要丹书铁券,那是太祖皇帝御赐之物,怎能轻易给出来?”他凑近柴绍衍的耳朵,低声道:“老爷,老奴知道您最疼小姐。但她毕竟是您的养女,虽是打小养到大的,却不是至亲骨血。。。”
柴澜生竖起耳朵听着,心里七上八下的,他的娘子琼鸾是七岁时被柴绍衍从街上捡回来的,琼鸾这个名字也是柴绍衍起的。世人都说他柴澜生是攀上了高枝,其实在他之前,琼鸾才是那只先飞上枝头的凤凰。柴绍衍妻妾成群,年近半百却并无子嗣。那年捡到琼鸾后,视为掌上明珠,当真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无论琼鸾提出什么要求,他总是笑眯眯地应允,哪怕是无理取闹,他也从不忍心拒绝。当时,柴府上下私下里议论纷纷,都说就算是老爷亲生的女儿,都不见得这般宠溺。
而现在,歹徒要柴府的丹书铁券换柴琼鸾的命,柴绍衍会同意么?
自卑与嫉妒是杀人利器呀
第四案:慢(4)柴澜生(三)
屋里陷入一种压抑的静谧中,柴澜生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他垂着头,不敢去看柴绍衍的反应。
“老爷,要么咱们还是报官吧!”高德安小心翼翼试探道,“这歹徒着实胆大包天,竟打主意到柴府头上。若是只要些银子倒还罢了,丹书铁券岂是能拿出去的?。。。”
“住嘴!”柴老爷呵斥,他用手指用力点了点桌上的信,“说说说的明明白白,要。。。要是报官,小姐姐姐的命就不保!你。。。你是要我的琼鸾死么?”
高德安一听这话,立马住了嘴。
柴澜生道:“岳丈的意思,是依了这歹徒?”
柴绍衍依旧没有作声,他合上了眼,良久,突然起身,一言不发的推门而去。
高德安赶忙跟在后头,唤道:“老爷!老爷!”
柴澜生一把拉住高德安的胳膊,焦急着说道:“安爷,老爷这是什么意思?他会不会救我娘子啊!”
“什么你娘子啊,琼鸾小姐是我们柴府的小姐!”高德安将他的手划拉下来,没好气的说道:“唉!等着吧,老爷这态度,便是肯啦!唉呀!真真儿要命了!”
“真的?”柴澜生简直要喜极而泣。高德安伺候柴绍衍伺候了一辈子,就是柴绍衍肚中的蛔虫,他既这么说,那便是稳了。
“这么说,琼鸾有救了?”
高德安撇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此事切勿要外传,老爷是最要面子的。小姐被人劫去,便是没有受辱,清白也受损。再者,堂堂柴家竟然任凭歹徒来去,还绑了小姐,若是传出去,我柴府颜面无存呐!”
澜生忙道:“安爷说的正是!只指望将丹书铁券换我娘子性命!但不知道老爷什么时候能取来丹书铁券呢?”
高德安指了指他手里的信:“不是说了,明日午后之前么?”
“是是是!”澜生拍了拍脑袋,“瞧我这脑子!”
高德安冷哼了一声,再没别的话,大步走了出去。
当天晚上,柴府上下一夜无眠。高德安将全府下人召集,严令禁止将小姐失踪的事情对外说出去。
“我柴府处理下人,官府从来过问不得。若是谁走漏了一丁点儿风声,我定要了她的命!”
澜生躺在屋里,听见满院子的人唯唯诺诺应声说“是”。
他翻了个身,将脑袋埋进枕头里,偷偷笑出了声。明天中午之前,柴绍衍真的会把丹书铁券交给他么?也是他真的会,为了琼鸾,柴绍衍几乎能豁出命去。自澜生入赘以来,他还从未见过柴绍衍像今天这般张皇失措,连自个儿的结巴毛病都顾不上掩饰了。
不可一世的柴老爷,从不正眼瞧自己的柴老爷,也有今天呐!
澜生觉着畅快,却不敢表现出来,他死死掐住手心,才没让笑声漏出来。
但笑着笑着,他心里突然就空了,继而泛起一丝酸涩,嘴角明明还在上扬,眼泪却流了下来。也许从一开始,他就不该从老家来江宁府谋生路,如果他不来江宁府,那么眼下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在老家时,柴澜生还不叫柴澜生,人人都只唤他小乙。他从小爹不养娘不教的,就在街头跟着小混混摸爬滚打,靠偷着窃和乞讨为生。直长到十四五岁,就像是吃了什么神丹妙药似地,小乙样貌逐渐出众起来,他的身形拔高了许多,身姿愈渐挺拔,曾经黑黄干瘦的脸也变得白净如玉。那街面上的女人们开始对他频频展露笑脸,同龄的女孩子更是见了他便脸红。
小乙仗着这副好相貌,经人介绍,去了当地有钱人家去做帮闲。所谓帮闲,便是依附于权贵人家,陪着主人家一道陪酒聊天,说书唱曲兼着还做一些琐事和跑腿的活儿。就是从那时候起,小乙的视野被打开了,他见识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与他从前混的街面儿时截然不同的世界。他打心底里向往这个世界,他留神观察那些文人雅士的言谈举止,模仿他们的神态语气,他学得极快,那段日子里,他不仅跟着主人家学了认字读书,琴棋书画也略通一二。
要不是后来发生了那件事,他何苦千里迢迢来到江宁府。澜生想起那事,愤懑地猛捶了一下床板。
从老家来江宁府实在不是一个好主意,他在这里人生地不熟,门路全无,根本攀不上那些需要帮闲的大户人家。干不了老本行,他只得每日去城北的劳务市场蹲着,等着那些干体力的短时工作。这些工作不是每日都能接的到,若是哪天去的晚了,活儿就给旁人抢了。他似乎又被生活打回了原形,过得朝不保夕,风餐露宿。所幸他生性豁达乐观,他总觉着他的好运气还未到来,是了,他还那么年轻,路还长远,运气这东西,便如四季轮回,只要他还活着,总会再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