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议事后,他留在了?御书房,躬身请旨:“陛下,金秋已至,臣昨夜翻看书架,找到了?一件潜邸时?的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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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臣不知崔明端献了?什么上去,也不知君臣是如何议的。
只是,萧家女得圣心,陛下有?意?让崔家六郎入赘这风声,便如秋风一般,越刮越响。
崔家族老得知,难得去信告知崔三爷。
两?日后,家书抵达:六郎能入萧家门,也好。
什么也好?
六郎是他们培育的下一代家主,若是入了?萧家,如何服众?族里也来不及再养一个。
崔三夫人也是急,到六郎的院子去,顾不得往日慈和,连声质问了?,他也只是往日一般的清冷。
“儿是人子,也是人臣,陛下圣意?如此,为臣者如何违逆?”
书案上,堆叠的,还有?从衙门里带回?的公文,他便是归家,也没个休憩时?刻。
崔三夫人这才借着丫鬟送茶的功夫说道:“我这做母亲的,岂能不知你的难处?这是郡主送来的茶,说是雪片,你尝尝。”
唉……
崔明端又叹一句,并不去喝。
雪片,他在梅家坞早已吃过。那时?她就问过滋味如何。
往昔之语,与?现下情?境,他能如何答?她送入府里的东西,没有?一样送到他跟前。
她的担心是对的,若是由她入了?崔家的门,暗里还不知要受多少磋磨。
崔明端也不好冷面拂去母亲的好意?,略略收敛了?眉间郁气?,勉强喝了?一口就放下了?。
“怎么了??”崔三夫人冷眼?瞧着他不爱喝,心里乐极了?,当即便笑道,“因着是郡主送来的,府里也不敢轻易用了?。我并未喝过,竟不知不合你口,是母亲疏忽了?。对了?,昨儿你表妹来看我,才带了?湖东的玉楼春,我也让人泡了?。”
她转头又吩咐侍女,“还不送上香茗?”
身着粉衣的侍女再次捧了?茶来,崔明端也赏面喝了?一口,眉结拧紧,不予置评。
崔三夫人瞧他脸色不大好,讪讪笑着,想与?他说些家常的话,“你表妹”
“母亲。”
崔明端若不开?口,便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若是动了?气?,官场里的老狐狸见了?他,也是犯怵。到底是当今陛下的伴读,又是清河崔家的郎君,自是不怒自威。
“母亲不是问茶的事么?”
“是是……你也觉着玉楼春更好是罢。”
崔明端敛了?气?。想起了?幼时?,在学?堂里,有?几位堂兄将他堵在墙角,质问他,崔家三房又不是长房,他也不是长孙,如何能接替他们成为家主。
回?了?家,仆妇们脱下脏污的衣物,他想把今日的事告知母亲,但又隐了?下来。
上一回?,他已然说过了?。
可?母亲只顾给他挑着明日的书,叮嘱他好好学?。
是母亲错了?吗?
父母爱子,何错之有??
窗外松柏还留着些许的绿意?,迎风而立,垂下的枝条似乎没有?前些年精神了?。再一细瞧,竟是缠绕了?好些藤蔓,不在山林里本就难过,被依附着,如何还有?自个儿的精气?神?
崔明端移开?了?目光,看窗台洁净,日影斑驳,就着方才那盏雪片茶,就事论事道:“雪片香气?虽浓,然而浮于表面,想来泡出的头几盏还好,到底比不上春茶。”
“是罢,我也是这么想的。说是经了?霜的冬茶,滋味很是不同,想来郡主不大通晓茶事,只一味叫底下的人糊弄了?。”
崔三夫人见他脸色有?所舒缓,喜上眉梢介绍着娘家送来的春茶,“这玉楼春,长于石壁,一年也就那么几斤。好歹是你舅舅宠爱,年年送了?来,你喜欢,都留给你了?。”
崔明端没反驳,见日影过了?回?廊,不答此话,起身去书架抽了?一本书出来,“母亲近日若是无?事,拿册书回?去读读罢。”
崔三夫人从前也是出了?名的才女。宋家的门第,比起崔家,自然是差了?许多,也是因她盛名在外,才得以嫁入崔家。
如今,岁月荏苒,她主持中馈,早已不得闲再捡起书册。
而她,似乎也忘记了?,接下那册书,喜色更盛,“你表妹最喜诗书,难得来小住,我拿给她看。”
“母亲,儿子与?郡主的婚期,约莫就在这几月,为免御史参奏崔家行事不检,往后家中宴客,皆不请未嫁女,还请母亲帮着费心。”
“那你表妹”
“表妹,乃宋家爱女,舅舅家自会为她择良婿,母亲着实不必忧心。儿子说一句不当说的话,舅母性子本就要强,母亲一味操劳,没得让人以为母亲要抢她的女儿。儿子独占母亲宠爱,未能有?血亲妹妹,好在郡主温婉可?人,母亲尽可?把她当自家女儿看。儿子愚钝,但见父亲待她格外亲厚,不知是否也是此意??”
“可?是郡主”
“如果?母亲要依礼法来论,还当她是皇家郡主,也未尝不可?。百姓传颂,将士敬仰,就连天子也盛赞不已,确实不该当她是寻常女子。”
六郎从不落人面子。
这京城人都知道的,崔三夫人罕见没了?笑意?与?忧虑,面上尽是彷徨之色。“六郎,你当真钟意?么?”
“始于皇命,忠于本心,天也不早了?,儿子送母亲回?去歇息。”
……
阿藤仍是心有?余悸瞟着大人。大人送完人已经站在廊下一刻钟,就望着那棵木兰看,也不知是在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