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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阮决明一起进山的人众多,这是他们转移到的第二个据点。深山里有十几处为了应对此番状况而建造的临时据点,复杂的地势形成了天然的障碍,迷惑军方的搜查。

按阮决明的计划,他们只有不断转移,拖延时间,等对方倦怠之际,由西北方向越入老挝边境。边境那边有阮家生意上的朋友,还有常应对游击战的反叛武装组织。阮决明他们携带了大量存货与装备,这些组织至少有一半的可能会提供帮助。

跨境搜捕的程序繁琐,若时间允许,他们甚至可以坐船离开东南亚。至于最后逃往哪里,逃不逃得了,全看天意。

凌晨三点,南星换岗过来,对阮决明说:“刀哥,该出发了。”

阮决明应下,走进里屋,有点不再在似的轻咳了一声:“辛夷,起床了。”

裴辛夷睡得太沉,完全没有反应。阮决明只得走到床边,轻拍她的臂膀,“辛夷?”

裴辛夷像被什么惊吓到,猛地睁开眼睛,还打了激灵,往墙角躲去。看到熟悉的脸庞,她松了口气,“我做了噩梦。”

“穿衣服,我们该走了。”

裴辛夷连连点头,“阮生,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阮决明哑声一笑,从兜里摸出压缩饼干放在她手心,“路上我冇空照顾你,照顾好自己最要紧。”

在阮决明掀开帘子走出房间之际,裴辛夷出声叫住他,“如果,我们活下来了,从此我乖乖听你话,你想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帘子轻飘飘垂下,阮决明消失在了她的视野里。

人们分散成十几支小队,摸黑往西北偏西的方向前进。阮决明领一支小队打头,南星领一支小队殿后,裴辛夷跟在南星身边,端着突击步枪,与任何一位马仔一样。

如果说有什么特别待遇,也只是她身上多了件三级防弹背心,仅能防御射速 800m/s 的子弹。背心里装着陶瓷复合板,重三千克左右,在她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

林子里很安静,目光所及之处看不见其他小队,一行人竭力不发出轻微脚步声以外的响动,保持高度警惕。

男人们的步伐极快,裴辛夷想要跟上他们,又要做到轻声,很有些难度。但她还是竭力做到,势必不能造成麻烦。幸好有一些在加拿大合法野猎的经验,也在无保护措施的越南山野里打猎过一回,她尚且能够掌控自身的状况。

许是打头阵的队伍里有极为熟悉西北森林的守林人,前行的效率惊人,全部人在天亮前抵达了第三个据点。相较之下,裴辛夷与南星上山的过程犹如散步。

南星说如果无事,今晚会离开阮家设有据点的森林,到达孟本,意味着正式进入边界地带。

裴辛夷看地图,才知道孟本还在莱州省,离奠边府省都还有好长的距离。她心下有些绝望,“孟本、班多百、班乌当,一直到阿巴寨才算到边境,就算我们可以走山路走到阿巴寨,但这样躲躲藏藏,没十天半个月,是不可能的。”

“十天就十天,一个月就一个月,除非弹尽粮绝,没人肯放弃的。”南星说,“你以为在这里的是些怎样的人?都是亡命之徒。不少人以前就这么走过,为了带货出去,或者带装备回来。”

前行,或者说逃亡更贴切,逃亡的路上,时间观念是混淆的,晓得日出日落,但无暇去算这是第几日。

长时间徒步,还有攀岩、淌河,在仅以香蕉、压缩饼干与清水维持体力的情况下,裴辛夷到后来已无法说服自己当体验极限运动,只要忍耐过去就好。精神状态每况愈下,她偶尔甚至产生了幻听。

深夜,进入了国界边境地带。

阮决明率人打头阵,南星护着裴辛夷跟在后面。漆黑的山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鞋底踩过泥土树叶的轻微声音。

枪声骤响,裴辛夷疲倦的身体立即紧绷起来。

是从前方传来的,带着回音。南星指挥马仔循声去探查情况,那声音又停下了。

定是交火的一方败下阵来了。

南星也变得紧张起来,可不得不耐着性子,徐徐前进。裴辛夷按默数的节奏呼吸着,她一时感到希望,一时又那么绝望。压力快要淹没她,只有本能的生念驱动她行进。

一个马仔带回来消息,阮决明指示说目前的位置暴露了,必须快速离开这片区域。

南星一口气还未缓过来,就看见裴辛夷飞也似地往前方奔跑去。

远远看见了行进中的队伍,还有影影绰绰间的一抹背影,裴辛夷悬着的心落地。她撑着膝盖,像过呼吸的人一样,感觉不到呼吸。

“辛夷,放松。”阮决明不知何时来到她面前,有些粗暴地捞起她的胳膊,掐住她的下颌,缓缓数一二三。

他的衣服上溅了血迹,触目惊心。

裴辛夷的呼吸更急促了。

“我没事,这……不是我的。”阮决明装作风轻云淡的模样。

裴辛夷抚着胸口,终于镇定下来,立即摇头说:“对不住……”

阮决明平静地说:“没事,从现在开始你跟着我。”又补充说,“寸步不离懂不懂?”

裴辛夷点头,摆正斜跨在身上的枪,进入小队。

很难不让人想起在电视里看过的新闻,这个世界近乎失真,却又真实得可怖。

裴辛夷但愿时光倒回二十年前,此番计划在二十年前,大概率是行得通的。可当下是一九九九,世界末日预言层出不穷的一年,教人觉得此番计划比世界末日还难实现。

在天亮之前,他们远离交火的区域,到达了阿巴寨,暂且停下来休息。以防万一,小队之间分隔了很远,一旦找不到标记,就会失散。

阮决明和裴辛夷躲在一块岩石背后,各自朝着两个方向。

裴辛夷吃了一小口压缩饼干,就倍加珍惜地放进了兜里。

她向来是要什么有什么的,几时有过如此狼狈的模样?

阮决明心口堵得慌,很想说你跟着我受苦了,却又气她贸然地来。来来回回思索一阵,他出声说:“你知不知越南也是要过春节的?”

裴辛夷瞥了他一眼,继续盯住该看的方向,“知道啊。”

“越南过春节,家家户户是要买桃花枝的。”

“喔……那我们,等得到桃花开吗?”

阮决明似乎轻叹了口气,“你之前讲,如果活着出去,从此以后都听我的,还作不作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