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两边的商铺全都关了门上了锁,蒋莫旗一个人走在冷清的街道上,脚下的积雪咯吱咯吱作响。
他心念一转,决定去一趟九一农场,在路边等了半天,腿脚都冻僵了,才看到一辆出租车慢悠悠地开了过来。
“三十儿晚上,去那荒郊野外干嘛?”司机匆匆吃了口饭,就出来拉活儿了,没想到才转了几分钟就遇到客人,是个好兆头,话也多了起来,“怪冷的,怎么不在家吃团圆饭,看春晚呢?”
“吃过了。”蒋莫旗的头顶似乎始终被一团阴云笼罩着,窒息感挥之不去,他扯了扯领口,“去看个朋友。”
见他兴致不高,司机从后视镜瞥了几眼,不再出声了。
北郊人烟稀少,除夕夜就更显寂寥,出租车开了好半天,才找到一间小平房,里面不像有人,乌漆嘛黑的,借着车灯看过去,一块歪歪的牌子斜插在一旁,上面写着“九一农场”四个字。
蒋莫旗下了车,在牌子旁站了会儿,随后慢慢踱步,绕到平房后面,一大片广阔平坦的土地出现在朦胧的夜色中,被白雪覆盖,有几株干枯的向日葵杆不畏严寒,倔强地挺立着,其中一株顶端居然挂了个干瘪的花盘,在寒风中摇摇欲坠,像从谁脖颈上砍下来的脑袋。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欢腾喜庆的歌舞声从千家万户的窗户里飘了出来,春晚如约而至。
“亲爱的朋友们,大家过年好!这里是 2014 年中央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的直播现场。在此辞旧迎新之际,我们向全国各族人民,向台湾同胞、港澳同胞、海外侨胞,向全世界的中华儿女拜年啦!”
远处已经开始有人放炮了,噼噼啪啪不绝于耳,夜空中绽放出一朵朵璀璨的烟花,刹那芳华,转瞬即逝。
蒋应该是桃姐的儿子吧?这缘分!
过年了可以寄托新的希望,只是很多事让人生无法逆转,比如文中的桃姐就算不是死刑,也没有美好的结局,
48 逃亡
当天晚上,桃姐见到了贾大宝。
他已经从自己的世界离开很多年了,乍一出现时,她居然没认出来了。
一方面是时间隔得有点儿长,另一方面是贾大宝看着实在太年轻了点儿。
虽然也是一米九的身高,却比自己刚认识他那会儿瘦了一圈,络腮胡子不见了,眼神中尚未出现沉郁狠戾,流露出只属于少年的倔强。
贾大宝披麻戴孝,跪在两座新坟前,贾二宝趴在土堆上,正在研究蚂蚁搬家。
“爸,妈,你们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弟弟。”贾大宝按着吱哇乱叫的贾二宝磕了三个响头后,俩人一前一后回了家。
父亲虽然留下了一间小小的棺材铺,但没爹没妈的孩子难免受欺负,尤其是贾二宝,经常在外面被人打得鼻青脸肿,还说不清作恶者是谁,只知道呜呜哭。
为了护好弟弟,也为了兄弟俩能活下去,几乎是一夜之间,贾大宝迅速从青涩少年成长为山野莽汉。
他一改往日的温吞,变得粗鲁暴力,首先拿经常欺负二宝的二流子开刀,直接拎了斧头冲进人家里,一下子就削断了对方一半头发,开口道:“今天死几个都不怕,反正我有的是棺材!”
二流子吓得都尿裤子了,又是作揖又是磕头求饶命。
贾大宝也不恋战,如法炮制去了下一家。一圈下来,大家都知道傻子他哥不好惹,从那天起全消停了,见了贾二宝都要绕着走。
虽然人身安全得到了保障,但贾二宝却没了“玩伴”,他觉得无聊,成天往乱葬岗跑,贾大宝说了多少次也不听,最后只能由他去了。
没想到,乱葬岗还真有宝贝,有一天,贾二宝捡回个女人。
被那个邋遢老婆子买回家后,黄忆晨并没有如她所愿好生养,相反,足足两年都没有任何动静。
看着被锁在柴房里,瘦成一把骨头的女学生,又脏又丑又臭,老婆子的儿子厌了也烦了,借着醉酒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没想到,停手的时候,才发现人居然有进气没出气,眼看要不行了。
“不行就不行。”见儿子一脸惊慌,老婆子稳如泰山,“不下蛋的母鸡,留着也只会浪费粮食,娘再给你买新的。”
就这样,被囚禁两年的黄忆晨第一次脱下脚镣,被母子二人连夜送去了乱葬岗,那地方野狗野猪出没,它们最喜欢活物,运气好的,第二天早上连骨头渣都剩不下。
在惨淡的月色中,在腥臭的腐尸堆里,一息尚存的黄忆晨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没想到却阴差阳错被贾二宝背回了家。
虽然贾二宝救了自己的命,但黄忆晨完全接受不了以身相许这件事,对她而言,无异于才出狼窝,又入虎穴。
不过这种恐惧并没有持续太久,当天晚上,一向身体强健的贾二宝突然发起了高烧,贾大宝又是灌药又是物理降温,但就是不见好转。
摆脱“立即完婚”的“魔咒”,黄忆晨终于得到一丝喘息的机会,但怀有身孕这件事又让她身心崩溃。十八岁的少女,如何才能接受即将为人母的事实?况且,这个孩子还是她受尽侮辱的全部见证。
从高处往下跳,拼命击打肚子……虚弱的她别说逃走了,就连流产,都力不从心。
一边是高烧不退的弟弟,一边是时不时把自己虐晕过去的黄忆晨,一时间,贾大宝从棺材铺老板化身成急诊科医生,两间屋子跑个不停。
三天后,贾二宝不治身亡,贾大宝悲痛欲绝,入棺时见他手心处有个不起眼的小口,挑开一看,才发现里面化了脓,还埋了一根三厘米的白茬,是人骨,想必是在乱葬岗弄伤的,不知道染了什么致命病菌。
他恶狠狠地盯着黄忆晨,恨不得一刀捅死她为贾二宝偿命,但仔细想想,这事怪不到人家头上,只能一脸颓然地跌坐在棺材群中。
贾二宝的离世,让黄忆晨成为了非常尴尬的存在,贾大宝无意再留她,决定安葬完弟弟,就将人送走。
没想到,当天晚上,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
贾大宝正在上门板,突然一个男人踉踉跄跄冲了过来,只见他脑袋肿得像猪头,浑身上下都是伤,血里呼啦地,眼看就要不行了。
“救命啊,有人要杀我!”男人一把抓住贾大宝的衣襟,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贾大宝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不远处一群人追了过来,他们有的拿着铁锨,有的拿着锄头,还有的挥着镰刀,个个杀气十足,一副要拼命的样子。
“怎么回事?你先起来……”男人伤得太重,完全看不出模样,贾大宝虽然搞不清状况,但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人被砍死。
他凶狠不假,但见不得滥杀无辜。
“我是个闯江湖的生意人,偶尔来到山下的村子,原本想着赚点小钱,没想到被村霸盯上了,抢了钱不说,还要灭口……”
话音才落,那群人已经杀到面前了,贾大宝定睛一看,打头的正是曾欺负过二宝的二流子,危急时刻,他没时间细想男人说得是真是假,但二流子却从某种程度上证明了这一点。
“今天这事跟你无关,让开!”二流子在贾大宝身上吃过亏,对他有点儿本能的畏惧,不过好虎架不住一群狼,今天自己这边人多势众,谅他不敢轻举妄动,想到这些,气焰也跟着嚣张起来,“要不别怪爷爷的镰刀不长眼。”
“孙子,给谁充爷呢!”贾大宝一点儿不惯着他,加上贾二宝尸骨未寒,新仇旧恨一并涌上心头,铁塔一般挡在受伤男人身前,狠啐了一口,“我看你是找死!”
听见外面吵吵嚷嚷,黄忆晨从床上溜了下来,经过几天的休养,身体总算恢复了一二,虽然依旧虚弱,但好歹能动弹了,若再不趁贾大宝分神之际逃走,恐怕就再也寻不到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