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知道?不是不记事吗?”宁乾坤皱起了眉头,这背后似乎隐藏着什么,虽然眼下还摸不着抓不到,但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搞不好跟珠珠那个案子有关,他重新又振作起了精神,“年龄是怎么确定的?随身带了生辰年月,还是收养他的人本身就有问题?对了,他那个姐姐叫什么……”

“贾天管她叫桃姐,在北郊包了块地,种向日葵。”因为和墙中女尸关联不大,胡浩也没详细了解过,“看样子就是个普通的中年妇女,没什么特别。”

“本地人?”宁乾坤摸了摸下巴。

“应该不是。贾天说,他们一年前才包的这块地,是从外地搬过来的。”一条隐藏极深的脉络渐渐浮现,胡浩仿佛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为什么来这里包地?是有亲戚,还是其他原因?”宁乾坤不肯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将心中所有疑问都抛了出来,“还有,桃姐怎么收养的贾天?是在街上捡的,还是在孤儿院领养的?有没有合法手续?这中间……会不会涉嫌拐卖人口?”

最后四个字,还是落到了宁乾坤最关心的问题上,他有些激动,额角的青筋都凸了起来。

“师傅,我知道你心里始终放不下……”见宁乾坤情绪起伏极大,担心他身体受不住,胡浩赶紧劝,“但事情已经过了那么多年,人都不在了……”

“你信吗?”一说到这个,宁乾坤更坐不住了,“所有人都说珠珠死了,结案报告上也是这么写的,连她亲爹都申请了死亡证明,但我就是觉得她肯定还活着,因为某些不为人知的原因,才一直没露面。”

“师傅……”

胡浩有些无奈。

珠珠的母亲是宁乾坤的中学同学,二十多年前,孩子外出时失踪,至此之后就一直没有音讯,她受了强烈的刺激,精神开始变得不正常。

两年后,珠珠的父亲为珠珠销户,当时他提供了一些证据,警方经过反复核实后,认定珠珠已经死亡,至此,案件算是告一段落。

但最让宁乾坤自责的,是他当天本来遇到了珠珠,还想载她一程,却被别的事耽误了。没想到,偶然的错过,让孩子陷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瞧我……”宁乾坤终于留意到自己的失态,尴尬地笑了笑,“又把你带偏了,是不是?”

“没事,您说得有道理。贾天的走失,说不定是个突破口,就是年代久远,条件有限,短时间内怕是查不出什么。”

马上要过年了,要是案件迟迟没有头绪,一是没办法和上面交代,二是也不利于稳定民心。

虽然警方对案情进行严格保密,但住在皇庭世家的居民多多少少都知道点儿。

现在外面传得可邪乎了,说这栋楼里不止藏了一具女尸,有些人甚至对自家起了疑,已经借着重新装修的借口开始凿墙了,叮叮当当的声音从早响到晚,闹得人心惶惶。

“排除一切不可能的情况,剩下的就是事实。”福尔摩斯的名言,宁乾坤能记一辈子,这是在他中学毕业考上警校后,黄曼茵留在同学录上的。

如今的他还能掷地有声地说出这句话,但赠予这句话的人却早已离开了这个世界,两相对比,不禁让人有一种仓惶的宿命感,他拍了拍胡浩的肩膀,“如果毫无头绪,那就回归案情本身。”

回去的路上,胡浩一直在琢磨这几个字,墙中女尸……女尸……墙中……墙……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方向盘一转,直接去了住建局。

“皇庭世家是二十多年前建的,那时候应该归房管局。”得知胡浩的身份和来意后,工作人员很是热情,“不过以前很多东西不规范,有没有备案不好说,就算能找到原始资料,但两局合并时批量录入电脑,难免有遗失,我去档案室帮你找找吧!”

一听这话,胡浩心里凉了半截,但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闷着头干等。

没想到,十分钟后,工作人员还真发现了点儿东西。

那是一张泛黄的备案书,上面详细记录了当年的开发商名称、施工单位,还有设计图纸。

胡浩如获至宝,经过一番查阅,发现在皇庭世家落成的第二年,开发商老板因交通意外去世,公司自然树倒猢狲散。

施工单位的负责人孙成军倒联系上了,但他表示当年皇庭世家的工程转包了好几手,因为宣称要打造市中心最高端商品房,所以相关部门都想分一杯羹。

别看庙不大,吃贡品的神仙却不少,自己谁都不敢得罪,只要打电话递条子过来的,大小不论,基本都给了些工程项目,生生把一整块蛋糕做成了大杂烩。

“那能保证质量吗?”孙成军说得如此轻巧,胡浩却听得心惊胆战,二十多年过去了,皇庭世家现在被定为危楼怕是都不为过。

想想住在那里面的居民,好几家都在拆墙,真为他们的安全担忧。

“这个你放心,好户型好朝向都内定了,他们不会害自己人的。”也许是觉得说得有些太直白,孙成军担心牵连到自己,开始往外推卸责任,“我一个小包工头,还不是人家拿捏的蚂蚁?反正这事儿啊,不能细说,大家心知肚明。”

“你说的他们,都有谁?”胡浩揪出关键词。

孙成军一开始还有些犹豫,思忖片刻后,觉得时过境迁倒也无所谓,于是掰着手指头一一数给胡浩听:“房管局肯定是首当其冲,另外市委、财政局、税务局也落不下,对了,还有文化局……反正你一打听就知道,当年皇庭世家开盘时,那得有关系才能拿到房票,也就是购房资格,一般老百姓可排不上……”

这个说法胡浩小时候确实听说过,皇庭世家门槛高,里面住的人非富即贵,现在看来果真如此。而且,吴可黛的父亲以前是文化局的处长,这点也对上了。

他再次联系赵斌,证实了其母是原市委秘书长的小姨子,难怪赵树本一个公交车司机当年能住进皇庭世家,有了这一层关系,也就不难解释了。

“三单元的内部装修,你还记得包给谁了吗?”把女尸砌进墙里,不是小工程,当年参与过施工的人肯定脱不了干系,胡浩牢记宁乾坤的那句“回归案情本身”,他决定跟这片钢筋水泥死磕,就不信挖不出真相。

“哎呀,这个可记不清了……”涉及到细节,孙成军打起了太极,唯恐秋后算账,“你转我我转他的,谁知道最后落谁手里了。”

“一个都想不起来?”推诿之词,胡浩一听就明白。

“呃,反正就之前说的那些……”孙成军吞吞吐吐,“不是财政局,就是税务局,要么房管局,再就是文化局……总之圈子就这么大……要不你去市委打听打听?”

这话说得跟没说一样,胡浩只是刑警队队长,又不是市长省长,有什么资格去查人家?再说,谁能保证当年公安局没参与其中?要是真细究起来,恐怕是拔起萝卜带出泥,谁也不干净。

孙成军也是吃准了这点,才这么有恃无恐。

兜了个圈子,又回到了原地。

“其实,找着也没用。”见胡浩一脸沮丧,孙成军犹豫了片刻,又开口道,“那会没有精装房的说法,都是毛坯,为了方便改建扩建,住户要求自己装修,至于包工程,不过是个说法而已,最后钱都进个人口袋了,大家满意,我们也图个省心,皆大欢喜。”

就在胡浩以为案子再次陷入僵局时,队里突然传来消息,在对拆除下来的客厅整面墙筛查中,发现了一枚戒指,乍一看以为是黄金的,经检验后发现黄铜含量高达 95%,只是表面镀了一层黄金。

最有价值的信息是,戒指里圈刻了“久久”二字,也许是因为一直封存在水泥墙中的缘故,字迹非常清晰,就像新錾上去的一般。

当胡浩亲眼看到这两个字时,真切地感受到什么叫“老天给你关一扇门的同时,一定会给你开一扇窗”。

他还记得九岁那年的端午节,恰逢爸妈结婚纪念日,爸爸送给妈妈一枚戒指,脸上却带着几分愧疚,说自己现在没什么钱,只能买个黄铜的。

妈妈一点儿都不嫌弃,开开心心地接了过来,翻来覆去看了好久,简直爱不释手,还将内里錾刻的字大声念了出来。

“久久,是品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