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江看她仿佛若有所思,也并不多问。

她怎么如此安静。十年前就是如此,那时他当然看得出周林同学对她的心思周林这人极其坦诚,心思根本不用猜,完全写在脸上。这种情势里的女孩则往往要么分外矜持,刻意与对方保持距离,要么难免恃宠而骄。她却两者皆不是。对着周林的滔滔不绝,她偶尔会流露出一点无奈,但又并不反感,将对话顺滑地承接下去,顺滑到周林浑然不觉,继续大谈。

小江却能在后视镜里看到她微妙的表情变化。她无知无觉,令他浮出一种窥视的心情。

就像十年后,在一张餐桌上对坐,他也在窥视她的心情。

“看你有点累,要么我早点送你回家吧。”小江问她。

听到这句话,薇薇安心中警铃大作。

不是她厌男,实在是很多男人心思直白得令人生厌。请喝一杯咖啡或者吃一顿饭,就一定要得到一些什么,否则便仿佛亏本。

她怀念那个老派约会的年代,男性为了感情或哪怕为了性,至少还愿意花一点心思讨好女性。不像今天,发几句油腻腻的情话就以为自己是卡萨诺瓦。

但她没有流露出来,小江结账,他们走出门。他叫车,她犹豫了下,没提出“要么我们走一走”,其实这里离她家并不远,她也真的很喜欢在夜晚散步。

但她心想:他回家还得照顾孩子睡觉呢。

到她家小区门口,薇薇安担心的事并未发生,小江的告别正常又体面,毫无要试图上楼之意。

临告别,她说:“下次带瑶瑶一起出来玩吧。”

她决定在二十多岁的氛围里沉浸稍微久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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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得好舒适 悲凉的底色上这样的安静其实就是奢侈了

我成读者啦,来支持,冲冲冲

来来来,欢迎~

看到说怀念那个老派约会的年代,男人至少会花点心思,同有感触

41. 爱的面纱

这次猎头十分靠谱,没过几天,就安排薇薇安与那家客户的老板见面。

这家机构规模不大,但胜在团队紧凑,虽说历史还短,但也因此没有历史包袱如今太多老牌投资机构,还在从数年前踩到的一个个大坑里往外爬,能否爬出来还很难说。

CEO 是一位女士,在业内素有威名,对人对己要求完美,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两位女助理昼夜不停服务她,还常压力大到去洗手间哭。哭也只能哭几分钟,然后赶紧擦干眼泪恢复如常。

这家机构原本在北京香港两地设办公室,前一年刚将香港办公室转到迪拜那正是“国际金融中心遗址”之说甚嚣尘上的时候。这样一来,不少岗位都需要一半甚至更多时间呆在中东,而符合资质的候选人往往已拖家带口,跨国移动不是易事。也是因为这个,尽管条件不错,但合适人选却不好找。

进入面试阶段,按道理 HR 该先面试一轮。但此前经他们送去的候选人,老板见后均不满意,一不高兴就是一通发火,HR 越发摸不清楚老板心仪的候选人什么样。因此,这次 HR 干脆直接约给老板自己面试,省得白忙又被骂。

面试前,猎头也特地打电话给薇薇安,告诉她这老板不很容易对付,适当姿态低一点。

这让她有点紧张,又十分好奇:这该是怎样一位刻薄难伺候的主?

真正见面,薇薇安倒觉得,她看起来不像传说中那样苛刻。一副典型事业有成女性的模样,黑色齐肩卷发,灰色羊毛套装,配一只黑色 Kelly 包,妆容精致,表情庄重,面上少有明显表情,大概担心生出皱纹。

两人略聊了一会儿,都是关于此前职业经历的常见问题,她忽然问:“方小姐,你的情况我大致也清楚了,那我就直接问两个问题,希望你不要介意。”

“不会,您请讲。”

“坦率讲,这段时间我聊过的候选人里也有比较满意的,但这个岗位需要长期 base 在海外,不知道你 OK 吗?”

“见您之前,猎头也跟我提过。我没问题。”

她探究地问:“不需要和家人商量一下吗?”

“王总,我单身。”薇薇安干脆答道。

“那么正好问第二个问题了。我想知道方小姐近期有无婚育打算。坦率讲,很多公司在雇佣大龄单身女性时会比较担心这一点。”她呵呵笑了两声,“如果在欧美面试时问这个问题,一定会被 complain 的,呵呵。但请你理解。”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问题当然不该问,可现在职场就这个氛围,薇薇安倒也不会为这点事变颜变色。

“王总,谢谢您这么直接,那我也坦率说,”她沉吟一下回答,“其实,即便我赌咒发誓不会很快生育,也完全没有法律意义。不过可以算个帐:我目前还没男朋友,那大概率也不太会一两年内走到结婚那一步。即便结了婚,也未必还想或还能要孩子。再退一万步,真有那天,至少也是三年后的事。公司用我三年时间,应该还是划算的。”

聊这么久,薇薇安第一次看她笑了。

这位王总难搞是出了名的,选人方面更是挑剔。这个岗位她倾向于女候选人,这种驻外的岗位,很多人以为女性不够吃苦耐劳,但其实女员工适应能力和稳定性都优于男性,刺儿头少,更好管理,抗压能力也更强。

可女候选人必定会涉及生育问题。此前候选人对这个敏感问题,要么遮遮掩掩,要么赌咒发誓。只有薇薇安今天这笔帐,她认可了。的确,如今谁雇佣一个员工是想着天长地久呢。能用一个人三年时间,就已值回票价。

“很好。那我再确认一下,如果一切顺利,入职后是不是就可以出发?”

“当然,我服从公司安排。”

“好,后面的事,HR 会跟进。”

她匆匆离开。薇薇安留在位子上,想了良久。

她是极其怕热的人。出去旅游,都喜欢选苦寒之地,哪怕天天在冰雪中跋涉,也只觉得神清目明,头脑清爽,甚至皮肤都紧致许多,仿佛刚打过热玛吉。而多年前和朋友结伴去泰国马来西亚柬埔寨一线,每天汗流如注,头脑发昏,甚至还中暑倒下,只觉得苦不堪言。从此无论东南亚机票便宜到多么惊人,她都没再去过。

她可要去那终年暑热之地?

她问好友陈晨如何决定,陈晨除了不舍得她去那么远之外,百分之百支持她去。

“工作和谈恋爱一样,一旦有了罅隙,就无法回到过去。就像王朔小说里讲的,两个贪心的人挖地下的财宝,结果挖出一个人的骸骨,虽然迅速埋上了,甚至在上面种了树,栽了花,但两个人心里都知道底下埋的是什么。”

“其实我真的很懒,也没想着非要往哪儿走,这个行业里没有谁的生活方式是让我羡慕到想要模仿的。可,似乎是不得不动了。”

“宁可一思进,莫在一思停。去了,即使不如预期,大不了就重新回来嘛。我们这个年龄,转换的机会可不是随时都有的。”

“瞧你说的,好像我们行将就木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