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不知道啊长官,”齐大的语气已经带上了哭腔,“长官您就别为难小的了。”
队长却对他的话不信分毫。如果说先前只是对徐应明的行径感到奇怪,如今便是真真正正地起了疑。
“你要是不说,那我们只能审讯室见了。”队长威胁说,“你应该听说过吧?坐冰块、炒排骨、老虎凳……你觉得哪一个你受的住?”
“我说,我说!”齐大彻底慌了神,眼中是极度的恐惧。
保密局的那些刑讯手段,他再清楚不过了。
队长冷笑一声,松开手。齐大没了支撑,一个不稳摔倒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说说吧,”队长蹲下来,审视着面前的人,“她来找你做什么?你们是不是和共产党有联系?”
徐应明一路沿着巷子,在拐过两个弯后,钻进临街一家成衣店的后院里。她飞快地换回常服,提着装着军装的袋子回到街上。不远处的街边是她提前停在那里的汽车,徐应明三步并作两步穿过街道,钻进车里。
沈志荪早已在车上等着她。
“这里面是浙江省的城防与兵力情报。”徐应明从外衣口袋里掏出一只钢笔,递给沈志荪。
顿了顿,她问:“先生收到我写的字条了吗?”
沈志荪点点头,将钢笔别在口袋里,倒是和他教授的身份极为相衬。
“时间紧迫,我就不多说什么了。”沈志荪神色郑重地看着徐应明,说,“务必小心,注意安全。”
徐应明重重地点点头:“您也是。”
日上三竿,石门巷口的特务已经在此地盯了将近一个钟头,然而庆春书局里的人却始终没有出来的意思。
渐渐地特务感觉有些不对劲。
往日里,这任承义倒是常来庆春门直街上的这家书局买书、看书,有时也确实会在里面待上一阵子。可是今日,这时间未免也太长了些。
特务皱着眉,又看了一眼手表。
他得亲自进去确认一下。
68 飘零
庆春书局里人不算多,那盯梢的特务简单地伪装了一下,扮作一个买书的书客,便走了进去。
书局的老板微笑着迎过来。在目光和老板对上的同时,特务也一眼望见了角落里安静看书的沈志荪。他暗自松了口气,和老板有一茬没一茬地搭着话,不经意地向沈志荪的方向靠近。
沈志荪静静地坐在书架旁边的凳子上,始终不曾抬起头来,仿佛早已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特务注意到他手中捧着书已翻过大半,他自己却时不时盯着书页,皱起眉头。
看来是自己多虑了。特务放下心来,寻了个借口和老板告别,便转身走出书局。
身后,就在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口拐角处时,身后的沈志荪却抬起头来,看着他的背影。
一条街外,徐应明仍旧靠在自己汽车的驾驶位上,闭着眼,眉头却始终舒展不开。
这是一次及其冒险的接头,然而她却别无办法。
徐应明知道沈志荪会在这一天来到庆春门直街上的书局,因此她便特意选在这一日来找那烟馆老板齐大。这个人从前是军统时期的一个小混混,有过一定的经验和训练,后来军统改组,像这样的底层特务自是只有被遣散的命运。
然而齐大却拿着那遣散费在这开起了烟馆,胡作非为。
在看到他的档案的那一刻,徐应明心中的计划便渐渐成型。孟均漱要她寻找可以潜伏的编外人员,这齐大便是一个极好的目标他军统出身,有经验,让他潜伏,也合情合理。
而更加重要的是,齐大的烟馆亦在庆春门一带,她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分散特务的注意力,帮助沈先生脱梢。
徐应明长叹一口气,睁开眼。
按照名单去联络、安排潜伏人员也并非易事既要保密,便不能交给下面的人去办;可眼下的局势,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南京争权早已日薄西山,如此上赶着送死的事,又有几个人愿意去做?
贪生怕死的齐大同样也不例外。
徐应明只能威胁他说:“我能查到你的底细,你觉得共产党查不到?”
接着就是利诱:“共产党来了之后根本不会允许这种烟馆存在,你会什么手艺你自己心里清楚。你打算靠什么生活?如果你答应为我们提供情报,保密局会给你足够的钱。”
如此威逼利诱之下,齐大最终还是答应下来。
临走前,徐应明警告他,今天的事情,不许告诉任何人。末了,又补充一句:“为了你自己的安全好。”
但是她知道齐大绝对不会保密。那盯梢的特务队长和自己前后脚进了院子,想必那齐大早已吐了个干净。
不过徐应明却不在意这些。潜不潜伏,保不保密,这些都和她没有什么关系,只要自己完成了孟均漱交代的事情,只要这一批名单还握在自己手里,那么敌人的负隅顽抗,就不会真的对组织造成威胁。
回到家后,沈志荪便将自己关在卧室里。他夹着本书在窗前的桌边坐下,天边夕阳的霞光恰好透过窗子打在桌面和书页上,很是晃眼。
沈志荪先是抬手在眼前晃了晃,似乎是在遮挡太阳光线,却不见效,不禁皱了皱眉,然后拉上纱窗。
隔绝了对面盯梢特务的视线。
庆春书局出来,他明显地感觉到,跟在自己身后的特务更多了。
沈志荪迅速取出钢笔,熟练地拆开,然后小心翼翼地取出情报来,展开,一份手绘的城防工事与兵力部署的图纸便在沈志荪的面前完整地呈现出来。
凌晨三点,徐应明被一通电话吵醒。
孟均漱在电话那头只说了一句话:“你现在立刻来保密局。”
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徐应明不知他所为何事,心中却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她不敢耽搁,匆匆驾车向保密局驶去。
办公室里只有孟均漱一个人,就连邹副官也不知去了何处。见徐应明进门,孟均漱也不废话,直截了当地告诉她:“‘花匠’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