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 雷鹤存的声音嘶哑,伴随着剧烈的咳嗽,“郑怀安,你他带来做什么?给我毙了!”
39、围魏救赵
郑怀安戴着厚重的口罩,几乎遮住半张脸,脚步沉重地走到雷鹤存病榻前,俯身低声耳语。
雷鹤存形容枯槁,深陷的眼窝里射出凶狠的光, 语气中尽是不屑。“她?她绝对不是特派员,更不是孤鸿。她就是个骗子!把她抓起来毙了。”说到这里,他笑了,露出红肿渗血的牙龈,“就算是真的也无所谓,我们几乎全军覆灭,拉个垫背的,黄泉路上也热闹。”
郑怀安强压下心头的悲凉,再次凑近雷鹤存耳边,声音压得更低,哀求着:“少帅,万一是真的呢?他兴许有路子,就当是为了还喘气的兄弟们。能救下一半,也是条活路。还有您,那曲医生不是说了吗,只要知道病毒是什么,就能对症下药,您的病就能治愈。”
“什么病毒!”雷鹤存用尽力气嘶吼着,枯槁的手指颤抖地指向头顶,眼中充满刻骨的恨意,“天要亡我雷鹤存,是天要亡我!”
“遇到困难便怨天尤人。雷师长就没有想过,你的军营为什么会发生瘟疫?”杜隐禅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到门口处的椅子上,悠哉地翘起二郎腿,“我是说,瘟疫为什么单单发生在这里?”
一句话将雷鹤存和郑怀安都问住了。
郑怀安扭过脸来,激动地问她:“请特派员明示,为什么?您是不是有所指?”
杜隐禅又点上一支烟,香烟的味道将周围的臭气驱散了一些,白色烟雾仿佛为她周身画下一道无形的结界。她吐了个烟圈,透过烟雾看向病榻上喘着粗气的雷鹤存,笑道:“我来五寅镇有些日子了,虽然没来过你的军营,但对各派势力的状况还是有一些了解的。你应该比我清楚,殷蘅樾的府上藏着日本人。而你盘踞水道要冲,态度暧昧,左右逢源,甚至还做着割据称王的美梦,日本人想打通这条水路,你就是那根必须拔掉的钉子。他们,容得下你吗?”
“日本,细菌战?”郑怀安是正规军事学校毕业,他立即明白杜隐禅的意思,吓得腿软,扶住床头才勉强站稳,眼中的泪水也滚落下来,“少帅,那我们真的就只能等死了……”
杜隐禅失望地摇头,发出一声带着浓重鄙夷意味的轻嗤。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两个被恐惧和病痛折磨的男人:“就这么点儿志气?若真是要你们躺着等死,我又何必冒险来你们这军营?”
“您是说”郑怀安面露狂喜,冲到她面前,“您有办法,您真的有办法?”
“办法是有一点。”她又深吸一口烟,“但不是现成的,我需要一个助手。”
“谁?”
“曲怀霜,那个西医。”她一只手夹着香烟,另一只手插在裤兜里,“我需要他的帮助,他在你们军营没什么作用,可是在我那里,却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研发出对症的新药来。我这次来,就是要把他带走。”
“我现在就叫人去请……”郑怀安迭声应着,转身就要朝门外呼喊,却被雷鹤存一声断喝制止:“且慢!”
他看着杜隐禅:“为什么是他?为什么是曲怀霜?你带走他的目的绝不是为了研究药物。说,不说的话,我管你是哪里来的,我叫你立刻就葬身在这军营里。”
郑怀安也止住脚步,盯着杜隐禅,看她的反应。
杜隐禅咬牙切齿地说一句:“不识抬举!”说罢,扭身就要离开。郑怀安却拦在她身前,道:“这里可不是客栈,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少帅说得对,你不把话说清楚,准叫你有来无回。”
江小桃站在门外,听着里面的争吵声,不断地深呼吸,她有点后悔,不该跟着杜隐禅来闯这龙潭虎穴的。
“小桃姑娘,你怎么在这里?”曲怀霜端着一碗刚熬制出来的草药,从院子南的屋子里走出来,诧异地看着江小桃,“谁带你来的!”
“曲医生。”江小桃高兴地几乎要跳起来,心头的恐惧瞬间被狂喜冲散,“太好了,你没事!我终于找到你了!”
曲怀霜将江小桃拉到一旁,低声问道:“是他们抓你来的?”
江小桃摇摇头:“不是的,是杜少爷,哎呀,对,是孤鸿带我来的,她也是来找你的。”
“孤鸿?”曲怀霜的面色凝重起来,“他在哪里?”
小桃指一指雷鹤存的屋子:“就在里面。”
曲怀霜定一定神,走到门前,向着守卫道:“烦请通传,这是新配的药方,请雷师长尽快服用。”
守卫却阻拦道:“稍等,少帅正在会客。”
曲怀霜的脸色更是一沉。
房中,郑怀安的枪已经拔出,他们几次三番被眼前这个妖人戏耍,这一次绝不能再中计。
“我没有记错的话,雷师长后天就要举行订婚宴对不对?”杜隐禅从容的坐回座位,“我看雷师长这副模样,别说是做准新郎,就连床都下不得呀。”
“你什么意思!”雷鹤存暴怒。
“雷师长不敢让殷先生知道你军营现在的惨状,自然也不肯向他求助。那是因为你知道,一旦殷蘅樾得知你的十一师即将死光,那么订婚宴也就会立即取消,你就真的成为一枚弃子。可是后天的订婚宴,你打算如何混过去呢?”杜隐禅不住地摇头,替他惋惜,“殷家大小姐,怕是要花落别家了。”
雷鹤存被戳中死穴,怒火攻心,猛地挺起上半身,却引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整个人剧烈地抽搐起来,伏在床边,吐出一大口粘稠发黑的血块。
“少帅”郑怀安上前扶他。
雷鹤存伏在床边,嘴角血迹未干,死死抓住郑怀安的手臂,借力撑起身体,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那是我的事。我要你的一句真话,你为什么要曲怀霜?”
在两人的交锋中,雷鹤存从没有占过上风,这一次他绝不会放过一丝疑点。
郑怀安的枪又指了过来。
雷鹤存的声音转而平静,他说:“怀安,不必浪费子弹。把她捆结实了,丢到营中病得最重的士兵床上。等她染上这身烂病,奄奄一息时,再和那些死尸一起,拖到后山的大坑里,烧了,埋了。”他盯着杜隐禅,一字一顿,“即便有人追查,也不过是染病身亡。与我等何干?”
好一个雷鹤存,生了场病,居然长了脑子。
杜隐禅终于沉不住气了,只好开始新一轮的胡扯。“好吧,既然你非要问到底,我也就给你交个实底。”为显示郑重,她顿了一顿才压低声音说:“曲怀霜是共党分子,我要将他捉拿归案。”
屋子里一阵沉默。
“也就是说,你根本就没有解药。”郑怀安刚刚升起的希望瞬间破灭,这让他的声音里又带了哭腔。
“不,我已经给上海取得联络,很快就会有一批药物送来。特效药。” 谎话张口就来,杜隐禅的神情无比郑重,“至于曲怀霜,此等医术高明之人,即便是共党,在其彻底定罪前,我也要物尽其用,榨干他的价值来救命,此乃权宜之计。”
“不可能。”雷鹤存道,“曲怀霜是殷蘅樾的人,怎么可能是共党?”
“殷蘅樾身边,什么人没有?”杜隐禅这句实话将雷鹤存问得再次结舌。
“少帅。”郑怀安转回雷鹤存的床边,“怎么办?”
雷鹤存闭上眼睛沉思良久,方才做了决定:“曲怀霜留下,你既然想要治病救人,可以带走他的助手。用药来换曲怀霜。”
杜隐禅心中暗喜:围魏救赵,成了。她面上却装出极度的失望和不甘,眉头紧锁,最终才像是被迫妥协般,沉重地点了点头:“好吧,助手就助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