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去看看。”叶先霖当机立断,说话间,拔下手枪检查了弹匣后重新插回枪套。他矫健地跳上最近的一艘舢板,其余人紧随其后,动作利落地解开缆绳。
他们很快接近那艘正在燃烧的货船。空气中弥漫着火药和硫磺的刺鼻气味,还夹杂着一丝令人作呕的焦糊味,那是人体组织燃烧的味道,叶先霖这帮人对这味道再熟悉不过。
火势已经渐小。
"小心点。"叶先霖低声警告,第一个攀上货船倾斜的甲板。船身严重倾斜,右侧被炸开一个大洞,黑烟正从那里滚滚涌出。
甲板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具尸体,是被炸死的。
"志鸿,检查一下那个。"叶先霖指指一具相对完整的尸体,自己则走向船舱入口。舱门已经被炸得变形,但还能勉强推开一条缝隙。
徐志鸿蹲下身,翻检那具尸体,浑身摸索一遍,从内袋里摸出一个小本子。"老板!"他的声音紧绷,"是日本军官证!"
叶先霖转回身接过册子,翻开一看,上面赫然印着日本陆军情报部的徽记和一名少佐的姓名。"果然有问题,这是艘伪装成商船的军火船。"
船舱深处传来一声微弱的呻吟。叶先霖和徐志鸿对视一眼,立刻拔出手枪,谨慎地向声源处移动。
船舱内一片狼藉,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将货箱和家具都掀翻在地。在角落里,一个满身是血的男人正试图爬起,他的制服已经被烧焦了一半,但依然能辨认出日本军装的样式。
"不许动!"徐志鸿用日语喝道,枪口对准那人。对方显然没料到会在这里听到日语,惊讶地抬起头,露出一张被烧伤的脸。
叶先霖正要上前将抓人,却听在小船上望风的兄弟一声招呼:“来人了,快走!”
叶先霖转头的工夫,那日本人不见了人影。
“老板?”手下人请示。
“走。”叶先霖率人下了船,他们再回头看的时候,只见码头已经被张韬铭带来的殷家护卫围住,他们正驾驶着几艘快船赶往那艘起火的大船。
“殷樾衡,居然阳奉阴违!”叶先霖狠狠得咬牙切齿,往江水中啐了一口。
杜隐禅和江澄恰在江心看到了这场爆炸。爆炸的余波还在江面荡漾,掀起的水浪拍打着他们的小船。
杜隐禅站在摇晃的小船上,湿透的衬衫紧贴在身上,江风一吹,寒意便从脚底窜上来。她揉了揉发红的鼻尖,忍不住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土根哥他们……"江小桃望向码头方向腾旗的黑烟,一双漂亮的眼睛里里盛满了担忧。
江澄接过竹竿,在水面轻轻一点:"不能走原路了。就这么出现在码头,咱们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杜隐禅点头附和:"漕总考虑得周全。只是这附近还有能靠岸的地方吗?"
江澄调转船头,竹竿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轻轻一拨,小船灵巧地滑入一条狭窄的水道。两岸的芦苇擦过船身,发出沙沙的响声。
小船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一处隐蔽的岸边。江澄先跳上岸,转身带路,穿过几条幽深的小巷,转过一个弯,永安客栈的招牌突然出现在眼前。灯笼在微风中轻轻摇晃,昏黄的光晕染红了门前的积水。杜隐禅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话,江澄已经抱拳告辞。
杜隐禅踉跄着走进客栈,柜台后,余婉娘正低头拨弄算盘,听到声响抬起头来。
"杜少爷,您……"余婉娘手中的算盘啪嗒一声掉在柜台上,红唇微张,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被妩媚的笑容掩盖,"怎么这副模样?"
杜隐禅甩甩袖子上的水,冷笑道:"老板娘辛苦了,你找的车夫当真是一位老把式。"她赤脚缓步走近柜台,每一步都在地板上留下湿漉漉的脚印,"没想到我会活着回来吧?"
余婉娘的笑容僵了一瞬,涂着丹蔻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算盘珠子。
"杜少爷说笑了。"片刻的慌乱过后,她恢复了平静,从柜台下抽出条干毛巾,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杜隐禅的手背,"快擦擦吧,当心着凉。"她绕过柜台,旗袍开衩处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我让厨房煮碗姜汤来。大毛,快烧洗澡水,杜少爷回来了"
杜隐禅似笑非笑地接过毛巾,指尖在余婉娘掌心轻轻一划,惹得对方的眼睛一顿眨。
“姜汤可以,别多加料就好了。”边说着话,她边赤脚穿过天井,走上楼梯。
屋内一片漆黑。湿透的衬衫紧贴肌肤,冰凉黏腻,像一层冰冷的蛇蜕。杜隐禅反锁上门,长舒一口气,卸下千斤重担般,她将身上湿透的衣物一件件脱下,随手扔在脚下。
就在她摸索着准备点灯的时候,却听到屋子里多了一个呼吸声。
有人!
一道劲风从侧面袭来。杜隐禅矮身避过,听见拳头擦过耳际的呼啸声。她顺势滚到床边,手里紧握着江小桃还给她的勃朗宁手枪。
"谁?"
她低喝一声,黑暗中举枪指向方才袭击的方向。脚下却猛地绊到一个柔软而沉重的物体,几乎令她踉跄。她用脚尖试探着触碰地上竟然躺着一个人!一个无声无息的人体!没有丝毫犹豫,杀机瞬间取代了惊疑,她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枪声余音未散,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另一个角落响起,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是你?杜隐禅?”
与此同时,“嗤啦”一声轻响,昏黄的灯光骤然亮起。房雪樵站在桌子前,手中的火柴还在燃烧,一双深邃的眼眸瞪得极大,望着她。
他的目光从她湿漉漉的短发,滑过纤细的颈项,最后停留在她不着寸缕的身体上那里曲线若隐若现。莹润如玉的躯体上,水珠顺着肌肤滑入腰际。
"你回来了!"他的声音变得干涩,火柴烧到指尖都浑然不觉,直到灼痛传来才猛地转过身去,脸色刷的一下通红, "我、我不知道你没穿衣服。"
杜隐禅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她飞快地从衣橱里拿出一件西装裹在身上,勃朗宁指着房雪樵的后背:"把眼睛闭上!"
房雪樵浑身都在发抖:"我什么都没看见!"他耳尖红得滴血,熨帖的灰色长衫下摆微微颤抖,泄露着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房间里一时安静得可怕,只有两人的呼吸声在狭窄的空间里此起彼伏,清晰可闻。
"转过来。"她终于开口,声音比想象中要冷静。
房雪樵慢慢转身,眼睛死死盯着地板,浓密的睫毛却在微微颤动。
"你怎么会在这里?"杜隐禅握枪的手稳如磐石。
房雪樵这才想起自己还绑了一个人,他指着杜隐禅脚下。“我把林瑟薇绑回来了,准备用她来逼迫殷樾衡去找你的……”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目光顺着自己手指的方向,终于落到了地上那人的身上。
粘稠的鲜血正从那人胸口汩汩涌出,在地板上蜿蜒、汇聚,形成一滩不断扩大的血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