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楚暮归的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她如果乖乖招供就给个干脆的死法,如果不招供,恐怕是严刑逼供。谢棋对这只等着她承认的审问怒不可遏,她红了眼,朝着殿上的楚暮归吼,“你这就叫审案?你无能大可以换个人!”
“大胆!”
谢棋的无礼终于彻彻底底惹恼了殿上的侍卫。辱骂庭审,这罪名足够她挨上十杖军棍了……
实打实的棍子落到身上的时候谢棋忍住了呻吟,她不知道为什么今日她突然变了体质心境,只是很多事情都是本能地做了。譬如不屈不跪,譬如指责楚暮归……
往常不敢的事情,今日做出来很容易。往常忍受不了的痛,今日却仿佛是理所当然。那日在玄铁上她委屈地眼泪直流,今天这殿上结结实实的十几军棍皮开肉绽,她硬是没有发出一点呻吟。
鲜血淋漓。
“住手!”一个狼狈不堪的声音终于在殿上响了起来。
谢棋诧异地瞪大了眼,看向急匆匆朝自己跑来的人。首先阻止这一切的人居然是莫云庭。她只听见了“铮”的一声,莫云庭的剑夺鞘而出,那军棍断裂成了两截砸在了地上。
莫云庭脸色惨白,却挡在了她前面,对着楚暮归缓缓地,重重地跪了下去。
谢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片刻之后,她听到了莫云庭沙哑的声音:“臣请罪。臣……是为一己私欲,妄图献上美人以讨陛下欢心。无奈名额有限,故而……嫁祸小谢,阻止她进宫。”
楚暮归神色诧异,良久才道:“莫大人,此事……”
莫云庭身姿如山一样巍然不动,“请王爷责罚。”
楚暮归叹气,与尹槐对视一眼,颔首道:“责罚倒是暂且不用,倒是小谢姑娘入宫的事宜得安排起来了。”
莫云庭沉默不语。谢棋依旧接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吃力地爬到他身边,却发现他的眼眸已经是红得不成样子……
“大、大人……”
“小谢,是我栽赃你。”莫云庭挤出一抹笑,“小谢……”
那是比哭还难看的笑,衬着他没有血色的脸,透着奇异的酸楚。
谢棋知道,这是莫云庭的纵容。而这一某笑,她可能会记上很长一段时间了,比她有的记忆都要长。
入宫
朝凤乐府的一等司舞司乐在第二日就入了宫,传说那日宫里派了两艘气派非凡的大船由贤王楚暮归亲自接这伶女,那日声势之浩大,在民间野史上被记下了厚重的一笔:君王爱美人,淫奢铺张。
外头的喧闹与谢棋屋里的冷清成了个鲜明的对比,彼时谢棋正坐在自己房中床上端着浓浓的汤药逼着自己勉强下咽,她透过窗户见到了外头熙熙攘攘的女眷们,她们探着脑袋目送着衣着华贵的一等司花司舞离开乐府,眼底满是羡慕。
谢棋好不容易灌完了那碗浓稠的药,吃力地想去把药碗放回桌上。
杜蕊在她下床之前接过了药碗,拍了拍她的肩道:“小谢,别难过,这机遇是可遇不可求的。”
“嗯。”
谢棋点头,抬眼望了一眼杜蕊:她神色如常,眉宇间倒不见被筛下去的狼狈。她今日到她房里不过是为了“安慰”她“落选”,对她为什么要喝药却一字不提,不知道是疏忽了还是根本就不曾放在心上。
“小谢,尹大人这次会陪着莫大人去宫中住半年,我们趁着这半年努力把舞艺练好了,下次定然能被选上的。”
“嗯。”
杜蕊满意地露出了笑脸,亲昵地拉过谢棋的手道:“小谢,你初学舞定然有许多了解的地方,往后我们一起练舞可好?”
谢棋背上疼痛,闷哼了一声缩回了床上,朝杜蕊匆匆望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杜蕊是她有记忆以来第一个亲近的人,可是一次宫选却让她发现了许多以前没有发现的小细节。也许女人终归是女人,做不了最绝情也做不得最无私,到最后就成了她的一袭白衣透伤的破绽。她能在她最困顿的时候亲近她,却也会因为差距而动起女人的小心思。
“小谢,你……受伤了?”
“嗯。”
“严重吗?”杜蕊匆匆上前想要解开谢棋的衣襟,却被她一手按住了。
“不重。”谢棋笑着摇头,问她,“小蕊,许久不见,怎么不见你用锦丝草?”
锦丝草多汁,除了治伤的功用外还可以晒干当香料用。她还记得,这锦丝草的自然香可以当香料用着法子还是杜蕊教她的,可是她却从来没见过她去过废园采过锦丝草。这次她在绿萝山庄的一月,杜蕊身上已经闻不到半丝锦丝草的芬芳了。
杜蕊的脸渐渐红了,小声道:“我不敢,那废园大人不许……”
“所以让我去?”
“小谢……”杜蕊顷刻间慌了神,焦急地抓了谢棋一抹衣摆,“你之前是大人的贴身侍女,大人出入那儿的时候你也是跟着的……小谢,对不起。”
谢棋颓然地摇摇头,淡道:“我三日后入宫。”
现在真相已经大白,她自然是要入宫的。只是楚暮归念她身上有伤,故而推迟了入宫的日子让她可以在乐府里养伤三日。她终究是要入宫的,哪怕她自己都不知道入宫究竟是为了那个容妃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三日之期算不得长,却也算不得短。第一日是杜蕊来探,第二日是尹槐送上了新制的衣服,可是一直到第三日,谢棋最想见着的人却始终没有露脸。
再有一日就是入宫的日子,那天黄昏她终于按捺不住去了莫云庭的院子。重重的守备依旧把守森严,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她早就是注定入宫的司舞,侍卫们面面相觑,与她僵持了片刻便撤了剑。
“谢姑娘请。”
谢棋原本心上忐忑,这会儿见着侍卫们谦恭的模样反而被撞了胆,挺直了腰板进到了莫云庭的居处。
夜色如水。
谢棋放轻了脚步走过画廊,心上仿佛系了一根线。明明不是第一次来这儿,可是这次却好像有什么与往常不同的地方。每一处草每一处溪都透着一丝说不出的熟稔……
“你……”乍然响起的声音在空荡荡的画廊间响起,带着一丝颤动的惊讶。
谢棋骤然转身,见着的是莫云庭衣衫不整的模样:他只套了一件宽大的袍子,发丝未束,整个人闲散无比,仿佛是刚沐浴完毕一般。他看着她,诧异了片刻后手忙脚乱地系起了衣衫。一件宽松的袍子被他拉扯得变了形,到末了,他抬头狠狠瞪去一眼:“你来做什么!”
如果这声恶狠狠的话中不要配以狼狈不堪的神色,谢棋或许还会被吓上一两分,可是现在莫大人这副被占了便宜的神情……谢棋在非礼勿视和探究到底之间徘徊良久,最终眼睁睁看着他穿戴整齐了才轻咳一声,赔了个笑脸:“莫大人,我来道谢。”
莫云庭僵硬地转过身去,冷道:“有何可谢?”
谢棋摸摸鼻子,加快了几步追上他的步伐,“谢谢你上次替我挡那一刀,谢谢你三日前替我……隐瞒了一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