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 / 1)

可是,究竟是在哪里见过呢?

“小谢,你别理她……”

“小谢,你不难看。”

“小谢……”

杜蕊越来越急切的呼喊并没有把谢棋从恍惚中唤回来,她依旧有些出神,皱着眉头低头不语。良久,才恍惚开口:“蔵天香?”

乐聆的脸霎时惨白。如果说之前之前的神情可以比作三月春风,那此时此刻就是骤雨突来,风卷寒秋。她瞪大了眼,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踉踉跄跄往后退一步,勉强站定了,脸上毫无血色。

谢棋没有发现乐聆的变化,她只是小声地又重复了一遍:“蔵天香?这不是……”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三个字会出现在她的脑海里,但它确实清清楚楚刻在那儿,呼之欲出。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乐聆是阴沉着脸离开的,离开之前,她恨恨地甩下一句:“你别得意得太早!若不是那个人力保你,你以为以你犯下的事,还能留在朝凤乐府当你的司花?大人马上回来了,你等着!”

“小谢……”

直到乐聆气匆匆的身影消失在花园的小径尽头,谢棋才回过了神,冲着写满了担忧的杜蕊笑了笑,目光却一直跟随着乐聆渐行渐远。

“小谢,蔵天香是什么?”

“不知道。”谢棋揉揉发疼的脑门。蔵天香三个字,不管是不是属于她过去的认知她不想去追究,那个恐怖的梦还在每个夜晚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如果可以,她宁愿就这样放弃。

杜蕊在湖边沉默了很久,直到要分离的时候才轻声在她身后询问:“小谢,不如你也参加司舞的选拔?”见她不回头,她又急急补上一句,“大人冷面无私不近人情,我怕……我怕他真的会赶你出府……”

谢棋一愣,本能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那儿伤疤纵横,丑陋得如同炼狱出来一般。杜蕊居然让她去花团锦簇的司舞中寻一个位置?毁容女去争美艳,这不是天方夜谭,这根本是个笑话吧。她本能地想拒绝,可是不知为何,话还未出口,脑海里就一片空白,脚下犹如踩了棉花一般……她听到自己软绵绵的声音和同漂浮在云里的一声喟叹:“好啊。”

好啊。轻轻的两个字,尾音带了一丝丝的颤,一丝丝的怅然,如同谢棋的心。

正是夕阳西下时候,斜阳如丝,投射过荷塘柳新抽的嫩芽,落到谢棋青灰色的衣摆上,居然是一片金。

谢棋一直觉得这不受控的两个字是意外,直到很久之后,谢棋这个名字写上了朝凤乐府的司舞榜首,再也没有人认得出来她是那年跳下天星楼的丑陋丫头,再也没有人记得当年有个叫小谢的毁容女。那时候,她已经足够资格站在天星阁上俯视朝凤乐府,自信地对上莫云庭的笑眼。

而此时此刻,谢棋不过是个没有容貌的小小司花,身边跟着的是乖巧柔顺的杜蕊。她笑眯眯凑近她的耳朵,悄声耳语:“小谢,衣服你可以穿我的,香料……你可以和我一样,采西园的锦丝草……”

“锦丝草?”

“对,晚上的时候,我们去采。”

*

杜蕊知晓她打算参选后兴奋得在屋子里翻了几个时辰的首饰。哪里知道等到天黑时分不巧从垫脚的椅上摔了下来,扭伤了脚。眼看着天色黑了,她只能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脸,闷声不响。

谢棋看不过,终究是开了口:“我一个人去吧,反正是府内,多找找总会找到的。”

杜蕊两眼发光,兴匆匆解释:“你往西走,走过花园,再穿过回廊,开一扇门就能到西园了。锦丝草是像针线一样的,在地上细细的一层,如果有月色,它会反一些白光。你多采些来,晒干了可以日后留用。”

谢棋听得有些头晕,可是对上杜蕊亮闪闪的脸,她还是勉强点了点头:“好。”

锦丝草确切的说不算是香料,只能算是味止血的药,只是气味芳香,又有大片生长在朝凤乐府的西园,碰巧了被杜蕊发现,用作了香料。谢棋时常在杜蕊身上闻到一股淡淡的药香,大约就是这锦丝草的味道。

谢棋到西园用了约莫半个时辰。去西园的路不算难找,只是一路上却路途遥远,长长的回廊似乎没有尽头,直到月色已高,暗红的灯笼才隐隐约约地照射出一扇大门模样。门上挂着个锁,却没上锁。在门上灯笼的照射下,依稀可见锁上的红漆已经掉了大半,在温凉的月光下透着一股冷意。

谢棋在门外踟蹰了半晌,才揣着不安的心轻轻推开了紧掩的门有风阴测测从门外灌入,吹得她衣袂飞扬。她茫然上前两步,陈旧的门就“吱嘎”一声在她身后徐徐关上了她被惊得骤然抬头,屏住了呼吸。

月光如水。

天上的如纱,地上的如锦,断壁残垣上的是仙气雾霭。

西园里的一切,让谢棋忘记了呼吸。她还记得自己明明只置身于朝凤乐府,仅仅只是穿过了一道门,她居然……穿梭到了一个虚幻的仙境。整个世界像是在云雾之中,又像是处处光晕,宛若仙山顶上,九霄云中。

“锦丝草?”

良久,谢棋才记起杜蕊口中说过的会反光的锦丝草,把它和眼前的景致连接了起来。她小心翼翼地穿过一片片的光晕,渐渐穿行到深处。她能感受到脚下柔软细腻,如同棉絮一般。谢棋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一个小潭拦住她的去路,她才蹲下身,轻手轻脚地去采那发光的草儿。那草入手也是棉絮一样柔软,让她眯起了眼陶醉在其中,乃至于连渐进的脚步声都没有察觉。

直到,一抹衣摆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之内。

夜遇

夜色低沉,月光如纱。谢棋蹲在潭边采锦丝草,那一抹衣摆就荡到了她的手边,无声无息地静止了。

此情此景,谢棋屏住了呼吸,逼着自己不抬头,静静地与那人对峙。良久,她才听到一个宛若千尺寒潭深处冒出的声音:“你好大的胆。”

“我……”

一瞬间,谢棋乱了手脚。杜蕊没和她说起过,这西院到底是能不能进的,这锦丝草到底是有人养在这儿还是只是野草……无论怎样,那个人既然能开口职责她“好大的胆”,就只能是她理亏……

“抬起头来。”

那声音温凉,透着一丝阴沉。谢棋屏住了呼吸,挣扎片刻才咬咬牙抬起头来。夜色如水,她只瞧见了一个纤瘦的身影,隐蔽在月光之下,如同山精树魅一般悄然无声。那人很沉默,沉默得连呼吸都没有半分气息,如同死人一般。逼不得已,谢棋悄悄抓了一把地上的沙土,怀着份恶劣的小心思静静等着他开口分神的一刹那就洒上去方便逃跑。哪里知道,她在冰凉的地上坐得腿脚酸软了,依旧不见那人开口。

夜静得让人发寒,闪着光的锦丝草带了几分鬼魅。谢棋忍无可忍,悄悄吸了口气骤然站起身,拔腿就跑!

倏地,一抹冰凉缠上了她的手腕,一股力道把她拽回了原地那诡异的男人居然抓住了她!横竖都是死,谢棋深深吸了口气,卯足了劲儿回过头,对着那只抓住自己的是狠狠一口咬下,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她又添上一拳,目标是那人的胸口!

“唔……”

那人闷哼一声,居然就在原地徐徐地倒了下去。

谢棋心跳纷乱,心虚得很。那一拳她打得手疼,应该是不轻的,难不成……她悄悄看了眼自己的拳头,赫然发现上面粘糊糊一片。她摸了摸,温热的,还伴随着阵阵入鼻的腥甜。这是……血?

很显然,她小小一个拳头是没办法把一个男人胸口打出血来的,显而易见是他本来就受了伤。一个受了伤的男人出现在朝凤乐府载满锦丝草的院子里,显然是不速之客。现在,谢棋确定了,她是主,他是贼。

“你是谁?”谢棋问得理直气壮。

那人却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死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