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1 / 1)

司舞司乐们让开了一条道路,本来还在人群之外的谢棋一下子曝露在了所有人的目光下她有些紧张,尴尬地想露出一个笑容,却骤然记起自个儿还带着个行动不便的面具,只好无措地站在那儿,任由所有人的目光把她从上到下打量了无数遍。

“我……”

她想开口解释,却被一声尖锐的嗓音打断。那几个老妇人忽而失声地叫出声来,相互之间看了看,眼眸瞪得圆润无比,其中一个颤颤巍巍上前了几步,突然冲到了谢棋面前,哆哆嗦嗦道:“娘娘……”

娘娘?

谢棋一愣,眼睁睁看着那个妇人一声出口,她身后的几个妇人噼里啪啦跪了一地。她们都已经不再年轻,却依旧风韵犹存,颇有几分贵妇风范,此时此刻跪了一地却姿态全无,脸上的妆容都花了。

居然会被认成别人?谢棋赶忙去拉跪成了一地的老妇人们,哪知她们都已经哭作了一团,没有一个拉得动的。无奈之下她只好扬声道:“我……我不是你们的娘娘!”

“娘娘……”

“我真的不是!”

第一个老妇人老泪纵横,手脚却利索得很,她忽然站起身,一把抓住了谢棋的面具狠狠一掀那张丑陋的,刀疤满布的脸暴露在了所有人面前,所有的声响在那一瞬间停滞,喧哗无比的屋里顷刻间静若寒蝉

谢棋被掀了面具,顿时感到一丝丝凉意。她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已经愣了神。

没有人开口,没有人有动作,整个世界像是死了一般。在一群如花似玉的司舞中间,谢棋丑陋不堪,就好像是一片白雪中的一抹黑。那拿着面具的妇人也呆滞了,良久才颤抖着把手里的面具递到了谢棋面前。

“姑娘,对不住……”

谢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勉强笑道:“你们,把我认成了谁?”

容妃

“是老妇冒失了,还请姑娘原谅。姑娘身形与早就……的娘娘颇为相似,老妇年老眼力差,故而……”

“小谢姑娘?”谢棋与那些人僵持的时候,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怪异的氛围。佳色掀帘而入,看到里面这怪异的模样先是一愣,继而又见着了老妇手里的面具,顿时也眼红了。她叹息着扶起了老妇,把她搀扶到了堂上的椅子上,才回头看了谢棋一眼。见谢棋满眼疑惑,她才生涩开口:“小谢姑娘,你与容妃身形太过相似……而容妃平日里喜欢带着面具,佳姨这帮老姐妹年纪大了,眼力不行这才闹了场笑话……”

她回头看那老妇,叹息道:“解红,你也是,她虽与容妃身形相似,可她才十四啊……”

叫解红的老妇神色渐渐恢复了正常,稍息后露了一抹尴尬的笑,她说:“舞姬刚刚封妃的时候,我们都是这般年纪。这些年我老了,却忘了她如果在世也是会跟着老的……”

“解红……”

“让小谢姑娘见笑了。”

谢棋原本一直默默看着佳色和解红对话,突然被点到了名,她本能地一阵摇头,在解红复杂的目光下又把那个面具带到了脸上。她的心跳凌乱,不知道是该恼羞成怒还是该掉头就走,思维却在听到舞姬二字的时候停顿下来。舞姬,容妃,这是她第一次知道这个人的身份,心上不知道为了起了一阵微妙的感觉。

佳色说:“小谢姑娘,尹大人正找你呢。”

“……哦。”

佳色开了口,谢棋是不得不听的。只是,她也不打算放弃这难得机会。朝凤乐府里有太多的秘密,每一个人背后都似乎带着一段故事。但是很多时候,没有人会提起自己的往事,也没有人会去告诉别人人家的往事。趁着佳色安抚解红几人的时候,谢棋出了门。

莫云庭和尹槐都端坐在殿上,最好的位置上,唯一缺的人是楚暮归。

谢棋只在门口偷偷望了一会儿,犹豫了片刻便往这谪仙楼的后院走去。果不其然,她在那儿找到了楚暮归。他坐在后园花架边上,似乎是在赏月,听到声响回过头的时候脸上还带着诧异。

“小谢姑娘?”

谢棋一阵尴尬,却不打算放弃。她悄悄吸了口气,走上前了两步,瞅了一眼楚暮归身边片刻不离的高个子侍卫,摸了摸鼻子嘿嘿笑。

楚暮归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良久才道:“小谢姑娘找暮归可是有事?”

谢棋正中下怀地点点头。要打听舞姬的事儿,这世上再没有比楚暮归更好的人了。他本来就是皇庭中人,打听一个宫妃再简单不过了吧……

楚暮归问:“何事?”

月色如纱,批洒在他的脸上,说不出的柔和。谢棋不知为何起了一份亲近的感觉,她忘了礼数,磨磨蹭蹭到了他的轮椅边,找了块园中的石头坐下了才道:“舞姬,我想知道她的故事。”

“舞姬?”楚暮归的眼里露出几分疑惑,他低头思量了片刻才渐渐扬起了笑脸,他说,“你说的可是容妃?”

“嗯。”

楚暮归稍稍迟疑,目光触及谢棋发光的眼,终究是娓娓道来:“容妃是我兄长的妃子,也是朝凤乐府出身的舞姬中封赏最高的妃嫔。算辈分,她是尹槐的师父,算是你的师尊……”

夜风徐徐,微微发凉。在谪仙楼的后院之中,谢棋听到了一个传奇,一个舞中魁王的传奇。听楚暮归讲,舞姬不过是个穷苦人家的女儿,论身份她是没有资格入朝凤乐府的。她十岁那年,江南遭了旱灾,她一个人沿街乞讨到了帝都,入了个戏班。

某日当街卖艺,被朝凤乐府的前任乐官看上了。乐官不顾所有人的反对,毅然把她带回了朝凤乐府,请了最好的舞师亲自教导。三年后,舞姬作为朝凤乐府的一等司舞,被进献入宫。后来,在定北将军凯旋而归的庆功宴上,舞姬领的一曲《太平》艳惊四座,从此被皇帝看上纳作更衣,百般恩宠三年,一路容华到位列三妃之一。

“乐府中不是不收寻常人家的女儿吗?”谢棋不解问。

楚暮归笑道:“假如小谢见过舞姬起舞,就会知道乐官为何非要她不可,知道我兄长为何会十五年不再纳妃。”

“很美?”

“不可方物。”

谢棋不知道跳起舞来不可方物究竟是怎么个美法,只是尹槐是舞姬教出来的徒弟,而尹槐就已经够妖娆了,她实在想象不出真正的舞姬究竟会是什么模样……她摸了摸心跳有些纷乱的胸口,又凑近了楚暮归一些,问他:“那舞姬现在……还在吗?”

楚暮归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死了?”谢棋激动起来,一把抓住了楚暮归的衣袖,“怎么死的!”

“赐死。”楚暮归轻道。

赐死,也就是说她是被自己的丈夫……谢棋不知道那一瞬间席卷上她身心的是一种什么感觉,明明不曾有过什么大动作却浑身的酸软,就好像是扛着千金巨石一般。

“为什么?”

楚暮归的脸上浮现了一丝为难,他斟酌片刻,轻道:“小谢姑娘,宫闱之中的事情,我也不好擅加评论的。还请小谢姑娘莫要为难暮归……”

“大胆!松手!”高个子厉声道,目光狠狠落在谢棋揪着楚暮归衣袖的手上。

谢棋这才发现楚暮归的手没有半分力道,已经被自己揪得抬了起来。她狼狈地松开手,他的手就软软地落回了原处,只是衣袖已经是皱巴巴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