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1 / 1)

女孩满身的血满身的伤,七成是刀剑,三成是烧伤,身上的衣服都被染红了……

谢棋提着一颗心悄悄撩起了袖子:她的手臂实在算不得什么纤美的玉臂,那儿,分明留着淡淡的刀伤。

尹槐没有听见谢棋最后两个字,他笑着出了船舱。谢棋的思绪尚未从方才那噩梦中清醒,她裹紧了衣服,望着榻旁小小的一方窗户走了神。一路的昏昏沉沉,待到她清醒,船已经慢悠悠靠了岸。

码头不远处是片热闹的街市,谢棋的心思被喧哗声活络了起来,无奈下了船早有几顶软轿等在岸边,上了轿一路颠簸,她还没有看遍这罕见的热闹街景就直接到了那个绿萝山庄门口。

绿萝山庄在城中最为繁华的街道上。谢棋坐在软轿之上,掀开了轿帘往外开,隔着长长的一条街道就已经瞧见了一座朱红雕花的豪门,待到软轿晃晃悠悠摇到了绿萝山庄门口,她忍不住扶了一把自家下巴她憋了一口气提着尹槐带的繁琐无比的裙子下了轿,眼睁睁看着眼前富贵无比的朱红大门缓缓打开了。

小厮一脸谄笑,朝着莫云庭一个点头哈腰道:“大人可算是回府了,大人请。”

莫云庭熟门熟路,自顾自进了门,谢棋却在他身后跟得傻了眼这是一个富丽奢华的府邸,明明是威武庄严的模样,却处处透着奢华。门口的石狮子足一人半高,门柱是两人合抱的朱木,庭院内更是处处富贵满是华丽。这哪里叫绿萝山庄,这根本就叫“朱门豪庄”。

“想什么呢?”

谢棋一个不留神,又被笑眯眯的尹槐戳中了脑袋。她愣了半天神,缓道:“国舅府?”

世人都道莫云庭是个不学无术横行霸道的裙带国舅,她一直没有瞅出端倪来,直到今天见到这名不符实的绿萝山庄。莫云庭本来长着一张木头的脸,眼神是冰渣子,初见时她还险些觉得这是个遗世独立的高人。结果合着今天这绿萝山庄里的景致再看那一袭青衣,果然像个目中无人的纨绔子弟……

尹槐笑眯眯,不知从哪儿摸了把扇子在手里,轻轻敲了一记谢棋的脑袋道:“将军府。”

“啊?”

将军府?谢棋不可置信地看着府上华美无比的装饰,不像啊……军纪军法,无不讲究一个严字,将军府上,威严第一。

尹槐笑眼微挑,眼底划过一抹光晕,啪的一声开了手里的扇儿,他说:“曾经的将军府。”

谢棋这才记起,莫云庭这将军国舅,乃是被贬的。他身上的伤也是那时候留下的旧伤吗?她偷偷朝他投去一眼,却发现那一袭青衣早就走远了,只留下沉青的衣摆在画廊尽头划过最后的弧度。那一抹身影,竟是如同行云流水,花间清风。

*

绿萝山庄本不叫绿萝山庄,而叫定南将军府。传闻三年前莫云庭从一个将军被贬成了一介乐官,他既没唉声叹气也无半分恼怒,而是择日叫来了工匠把威严壮阔的将军府重新装饰一新,硬邦邦的大理石上盖了纱,刀剑换成了花草,练功房改成了练舞房。不出半月,好好的将军府便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莫将军一朝被贬,依旧是风采翩翩,纵情声色,只不过如今是有了个堂堂正正的名号,民间的传闻越发不堪。

谢棋在绿萝山庄住只安安分分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晨曦才露,府上的丫鬟们便早早来敲了门,端上了洗漱的用具,还带着一身崭新的换洗衣裳。谢棋见了想笑,她在朝凤乐府里不过是个伺候人的司花,想不到到了这儿倒被当成了主子。

她昏昏沉沉起了床,洗了脸抬头的时候对上了丫鬟怪异的目光房里的两个丫鬟一个傻一个呆,都愣愣瞅着她的脸,撞上她的目光又匆匆低下头去。房间里顿时静得能听见心跳声。

谢棋自然知道她们在偷偷看些什么,她干笑一声,戳了戳自家脸蛋,好声好气问丫鬟:“美不?”

丫鬟们仿佛受了莫大的惊吓,颤颤巍巍后退了几步,匆匆忙忙跪下了道:“小姐不丑,小姐出身朝凤乐府,是奴婢们想都不敢想的地方。小姐梳洗已毕,奴婢告退了。”

丫鬟匆匆离去,溜了。谢棋深深反省了自己恶劣心思的过失,思量了一会儿,爬回了床上,合衣睡下了。等到再睁开眼,只看到尹槐坐在床头笑得一脸春风荡漾。她瞥了他一眼,又闭上了眼。意识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被尹槐提着出了房门,一路颠簸到了一个厅堂。

谢棋清醒无比地站在厅堂之上,想了又想,才道:“尹大人,男女有别……”

她还未说完,一记扇子就此砸下。尹槐笑眼弯弯,伸手挑起她的下巴戳了戳她脸,轻飘飘道:“小谢,我入你房坦坦荡荡无人会疑心,你入我房才叫居心不正妄图劫色。”

尹槐其人,人比花美,舌比蛇毒。

谢棋心里的小火苗被他点燃了,却只能狠狠瞪他,没有半点反驳的余地。论色相,尹槐是美貌有余,她却是不堪入目。她用力地瞅了眼前这个漂亮的男人一眼,想从他脸上找到点儿瑕疵,未果。

结果,先灰不溜秋的却是谢棋自己。

厅堂之内还有其他人,男男女女差不多七八人。见了尹槐,他们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在尹槐的示意下开了口。其中一个约莫三十的妇人先上前了,盈盈道:“大人,此番佳色入了极南之地,从哪儿找到个适合女子的柔美舞。此舞是南方愚昧的人抓了童男童女进献河神时教童男童女们跳的,虽然来头不怎样,舞姿却是极美的……”

叫佳色的妇人软软说着,谢棋却听得稀里糊涂,听到后来才明了,这些人就是传说中的乐使。朝凤乐府里的司舞司乐都是娇滴滴的小姐,她们自然都是不出门的,但宫里的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却不能年年都听一样的曲儿,赏一样的舞,故而才有了乐使。他们有男有女有长有幼,有的是天资极强又美貌不佳,有的则是早年出宫的司舞司乐,每年都到各地去游历,学了新曲子新舞蹈,在春暖花开的时候回到绿萝山庄,由尹槐亲自挑选入眼的,带回朝凤乐府。

尹槐此次带着她和乐聆到绿萝山庄,大概是想她们早点儿学上新的舞曲,用来应付一个月后的宫选。

尹槐若有所思,略略思量后露出了一丝笑:“童男童女跳的?”

佳色道:“是,因为是不足十二的孩子跳的,这舞初看时有些拙劣,重在一个软字。不过假若稍稍加以改变,必定会美轮美奂,浑然天成。”

“叫什么?”

佳色笑了:“南蛮之地的东西,哪来的什么正经名字,属下为她取了个,叫绿腰。属下演上一遍给大人瞧瞧大人便知晓了。”

“绿腰……”尹槐轻轻念上了一边,眸光一闪,稳稳当当落在了谢棋身上。

谢棋的目光却被佳色吸引了过去佳色已经过了女子最好的年月,她风韵犹存,却实在已经算不得美艳,或许是因为在外头风餐露宿的关系,她的鬓角已经早早泛了白。只是,这些仅仅是在她站着不动的时候。她缓缓起了舞,谢棋就再也移不开目光了……

一招一式,一颦一笑,她的动作极其缓慢,却从骨子里透着一股妖娆。普普通通的动作,加上几乎要折断一般地几个动作,明明已经苍老的容颜居然好像会发光一样。衣袂如云,每一丝摇曳都美轮美奂,仿佛带了什么蛊惑一般,让人移不开视线。

见了她跳舞,才知府里那些一二三等的司舞,都是群乳臭未干的假把式……谢棋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她甚至感觉到了跃动的心在胸腔里碰撞的触感。她不知不觉握紧了拳头去抚慰那颗太过激越的心这才是……朝凤乐府的舞姬吧。

如此让人……沉沦的东西。

“喜欢吗?”

尹槐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谢棋骤然清醒。她愣愣道:“喜欢。”

尹槐微笑道:“那一个月后,你来跳这绿腰。”

谢棋险些被呛到:“一个月时间,我怎么可能学会……”

“佳色会教你。”

“神仙教也没用!”她根本没有半点儿基础,怎么跳得来这舞?

尹槐稍稍犹豫片刻,戏谑的目光落到谢棋眼里,轻轻一挑,眼波流转。他说:

“我教。”

舞姿

第二天晨曦初露时分,尹槐一如既往地擅闯她的房间,把睡意朦胧的她揪到了舞殿,开始了这一天的课程。谢棋睡眼惺忪,呆呆看着尹槐:尹槐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这一点谢棋曾经无比的肯定,然而此时此刻,她却产生了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