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会!”邢宇走到那个唯一的空位前,随即举起桌上的果汁朝他示意,“我很高兴您能来,真的。”
桌上的菜已经上了大半,香气四溢。Carrie 最先开口:“来来来,第一杯,祝我们的 Ian 前程似锦,未来可期!”
“ Ian,恭喜你顺利完成学业,”纽曼教授也笑呵呵地举起酒杯,用他那略带苏格兰口音的英文为大家祝酒,“你在我实验室这几年的表现,大家有目共睹,你的勤奋和天赋,让我印象深刻。”老教授目光温和地看着邢宇,“领途汽车是家很有潜力的公司,当他们来请求我推荐优秀毕业生时,我第一个就想到了你,不仅因为你出色的才能,更是因为,你曾经不止一次和我说过,始终梦想着落叶归根。所以这杯,为你践行,也为你未来的事业祝福。”
“致 Ian!”Carrie 在一旁带头,众人一同高举杯子,为邢宇祝酒。耳边传来此起彼伏、各色各样的祝福语,他被围在这种热切诚挚的温暖中,笑得眼眶发热,站起身,双手举杯,“谢谢!谢谢大家。”
“纽曼先生,首先我想说,”邢宇没有喝酒,但脸上却仍因激动和兴奋而逐渐涨红,“感谢您这几年的悉心指导和关照,没有您,我不可能有今天的成绩。”他深鞠一躬,环视一周,目光掠过每一张熟悉的面孔,“还有我亲爱的朋友们,Carrie,Mizu,Fang,原谅我没办法一一提名感谢,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帮助和照顾。这杯我敬大家,希望我们友谊长存,一切顺利!”说完,他仰头将杯中的橙汁一饮而尽,喉间留下酸甜的果味,化作对未来的所有期许沉淀在心底。
席间,大家聊起了各自的打算,有的准备在学术道路上继续深造,有的已经开始在行业内崭露头角,有的则像邢宇一样,计划未来回自己的家乡发展。话题从学术研究跳到行业动态,又从行业动态扯到生活琐事,包厢里的气氛始终热络。
“Ian,还记得我和你去参加的那个 AI 峰会吗?你当时做的那个关于神经网络优化的报告,可是惊艳了不少人。”一位戴着眼镜的男生兴致勃勃地提起往事,他是邢宇的同届同学。
“是啊是啊,当时还有个大公司的 HR 追着你要简历呢!不过 Ian 当时手上的项目正是关键时期,实在没时间,就婉拒了他们。”另一个活泼的女生补充道,她是实验室里其中一个女博士,名叫方婷。
邢宇被他们一唱一和地说得有些不好意思,端起桌上的橙汁抿了一口,笑着摆摆手:“都是过去的事了,我现在也很好。”话从口出,带着他的思绪回到过去。那时的他,意气风发,对未来充满了无限的憧憬,似乎只要努力,就没有什么是得不到的。
可心底深处,那些微的忐忑,以及对某些人和某些事的牵挂,如今却也随着离别倒计时的靠近,化作水底的暗流,愈发汹涌,他又下意识地想起了那个女孩。
人人都说近乡会情怯,但邢宇每每想到自己终于能完全回归那只在梦中出现的故乡,他便总是会从繁杂的回忆里挑挑拣拣,只期许着把最灿烂、美好、幸福的那部分带回家。
而对邢宇来说,他更胆怯与和某些人相聚、相见,是母亲、父亲、还是她造成的?邢宇自己也不知道。
“瞧瞧,瞧瞧人家这境界!”Carrie 在一旁夸张地鼓了鼓掌,引来一片善意的笑声,“不过话说回来,Ian,你拒绝的可不止那一个 HR 吧?我可是听说,咱们纽曼教授的私人邮箱,那段时间都快被各大公司的邮件挤爆了。”
纽曼教授熟练地用筷子搛了一口菜,脸上带着欣慰和骄傲:“确实有好几家公司来询问过 Ian 的情况,不过我完全尊重 Ian 的想法,他是个有主见、有规划的年轻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这非常好。”
“不仅如此,”日籍同学 Mizu 也难得开口打趣,“Ian 还很受女孩们欢迎,唉,谁叫他这么英俊呢,我太嫉妒了,”他皱着眉毛捂住胸口,“记得有一次系里联谊,好几个女生约他,偏偏他心里只有学习,伤了好多颗心。”
“真的 Ian,你这几年都没谈过恋爱,不会寂寞吗?”Carrie 接过话茬,甚至坏心地举起了邢宇的左手展示他手上的戒指,“还是说,你很享受和老师戴同款戒指的日子?”
“学姐,你好狡猾,”邢宇苦笑着摇头,“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啊,我可不想得罪纽曼先生。”
“没关系,Ian,我可是很乐意的。”纽曼教授顽皮地眨了眨眼。
“哈哈哈哈,只是个玩笑,”Carrie 拍拍他的肩让他放松,“只是关心和好奇。”
“我有喜欢的女孩,”邢宇垂眸,摸了摸那枚有些冰凉的指环,“她在我的家乡,所以,我没有和其他人谈恋爱的计划。”
包厢里瞬间安静了几秒,随即爆发出一阵更大的喧哗。
“哇哦!这可是个大新闻!”Carrie 发出一声惊呼,“以前可没听你提过这回事,原来你这么深情?”
“不,我只是个胆小鬼,”邢宇的笑容渐渐褪去,那份被深藏的心事悄悄被人触碰,冒起连绵的刺痛,他的声音有些发涩,“她不知道这件事。”
“oh...Ian,”方婷敏锐地感受到他的情绪变化,有些动容,“为什么不告诉她呢?”
“我也一直在问自己这个问题,”邢宇用右手覆盖住左手的戒指,嘴角再次勾起,那却是一抹苦笑。
“Ian,问一万次,都不如做一次。”纽曼教授指了指他自己的左手,食指上是和邢宇一样的纪念戒指,无名指上是一枚简单的白金婚戒。
“这枚戒指,”他点了点食指上的戒指,“代表着我热爱的事业,而这枚,”他又点了点无名指上的婚戒,眼中闪过一丝温柔,“代表着我灵魂的最终归属。”
“谢谢纽曼先生。”短暂的失神过后,邢宇看着他的手,心中百感交集,“这次回国,我会努力的。”
聚餐接近尾声,大家的情绪都有些高涨,也有些不舍。纽曼教授习惯早睡,先行告辞,剩下的年轻人又聊了一会儿,才陆续散去。
Carrie 和邢宇走在最后。
“行李都收拾好了?”Carrie 换了中文,随口问道。
“嗯,差不多了。”邢宇点点头,双手插在裤袋里,晚风吹起他的发梢,露出了光洁的额头。
“机票是明天的?”
“对,早上七点。”
“祝你一切顺利,”Carrie 的脸上褪去社交场合上那种如鱼得水的热情,眼中显露出更加真挚的祝愿,她礼貌性地轻轻拥抱住他,“勇敢追,不管是梦还是人。”
“谢谢学姐,”邢宇腼腆地点点头,“我会的。”
Carrie 欣慰地笑了:“那就好。到了国内,安顿好了记得给我们报个平安。”
“一定。”
邢宇走到自己的自行车前,和 Carrie 告别。他抬起头,今天晚上的星星很多,明天应该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昼夜更替,飞机穿过云层,城市轮廓逐渐清晰,邢宇回到了明城,回到了那个久违的家,这次,是真的回来了。
楼道里感应灯应声而亮,驱散了楼梯间久积的沉默。邢宇拖着行李箱,站在自家门前,那扇熟悉的大门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他深吸口气,摸出那把钥匙。
一阵轻响后,并没有扑面而来的饭菜香迎接他,客厅里空荡荡的,阳光下,空气中浮动着细小的尘埃。秦晓曼还没下班,而邢安平有个饭局,晚上才能到家。
邢宇习以为常,很快从鞋柜里找出拖鞋换上,将两个大行李箱靠在玄关墙边,脚步下意识地就先拐向了奶奶的房间。入眼,窗台上的那盆兰草依旧青翠,显然是有人精心照料着。
阳光从朝南的窗户大片大片地洒进来,将整个房间映照得温暖明亮,那张曾经总有奶奶倚靠着的藤编摇椅,此刻空着,上面搭着条洗得发白的薄毯。房间依然保持着他记忆中的样子,干净整洁,阳光充足,只是少了那个他此时最想见到的人。奶奶去世后,母亲把她的遗物从老宅子里搬出,移到了他们家的客房,方便时常打扫、也能尽最大可能保留她所有的东西。
在沙发上休息了一会儿,邢宇洗过手,一边打量着冰箱里的食材,一边给秦晓曼打去电话。
“喂,妈,我到家了。”他拿出了一下新鲜蔬菜晾在外面降温,“您下班了吗?我要不先做饭。”
“在开车,还有半小时到家吧,”秦晓曼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有些沙哑和卡顿,“下午有个会拖久了,所以下班晚了点。你累的话,我们点外卖也行。”
“没事,很快就好,”邢宇倒了些米进电饭锅,“简单炒两个菜,下班应该正好能吃上。”
“好,”秦晓曼的声音软下来,“小宇长大了。”
“瞧您说的,”水声渐大,邢宇不由得提高了点音量,“我都念完博士回来了,再不长大可真出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