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年：“下层区的食物都是些小面包、芝士棒、巧克力什么的，哪怕去了顶层的包房，茶壶里倒出来的居然是可乐。”

她伸出手出去敲了敲多多的脑袋，继续说：“只有小孩才觉得这些是最好的东西，做梦都想着要。”

“还有装修风格，”诺亚冷静地补充，“顶层包房里的各色装饰都很不协调，因为创造那些东西的人，也从未见过真正的奢华生活，所以应该是下层区的孩子。”

“至于生吃人肉，口嚼眼球，”祝年无奈地笑了笑，怜惜地看着多多，轻声说，“是你能想象出的最可怕的样子了吧？”

祝年说着话，忽然感觉身后有轻微的触感，她回过头去，诺亚低声问：“所以应该是这个小孩，怎么会是……”

他的目光落在祝年怀里的小狗身上。

那小狗自从到了祝年怀里就老实得很，乖乖地埋头伏在祝年的臂弯里，尾巴卷了起来，轻轻地绕在祝年的胳膊上。

祝年颠了颠胳膊，小黑狗茫然地抬起头，眨着黑豆似的眼睛，努力仰起头想去舔舐祝年的下巴。

“我一开始也觉得意识本体应该是多多，”祝年抬起头看向多多，又摇摇头，“但这里一切都是颠倒的，人不是人，狗不是狗。”

她又举起小黑狗，伸出手指逗弄它，看着它张开嘴追着咬，却安静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祝年：“而且，你们没发现吗，只有它，不会说话。”

这是一只沉默的小狗，一个无声的小东西，一个，无足轻重的小生命。

“所以，”祝年把小黑狗还给了多多，看着多多将其一把抢过去又小心地护在怀里，“这只小狗才是编号 031 号实验体的本体意识，而你，多多，是他的思维核心，对吗？”

多多回以沉默，这种时候的沉默，几乎就等同于承认。

殷如旭逼近一步，半侧身挡在了祝年身前。

可祝年却绕开了他，坦然地走向多多，什么防卫都没有做。

祝年：“他不会伤害我们的，不然也不会跑到楼上来，他是真的担心我们。”

多多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看向祝年：“你肯相信我？”

“为什么不信？你到现在都没有对我们动手不是吗？”祝年摊开手，“如果你想，这个房间也早就保不住了。你不想害死我们，你是想赶我们走，对吧？”

房间里有片刻的沉寂，祝年在等待多多的答案，殷如旭依然护卫在前，诺亚皱着眉头戒备地盯着多多。

而打破沉寂的不是多多的回答，而是那只从多多怀里跳下来的小黑狗。

它从多多怀里挣脱，摔在了地上，依然是无声无息的，又自己扑腾起来坐好，垂着头，坐得端正，一点也不像一只狗。

渐渐地，从它脚下腾起一阵黑色的雾气，和那些黑衣保镖们消散时化作的黑雾一模一样。但这些黑雾却融融地升腾起来，将小狗整个包了进去，浮动着环绕着它。

然后又遽然一滞，轰然散去，小黑狗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和多多一模一样的男孩，和身后的多多站在一起，宛若双生。

所以，你们为什么还不肯走呢？

他打起手语来。

祝年回以：或许你愿意先说说看，为什么要放过我们？

“因为、因为我太不争气了。”答话的却是多多。

看着一头雾水的诺亚和殷如旭，祝年继续打手语问：既然多多是你的思维核心，能不能就由他来和我们对话？

男孩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了一眼多多，沉默地走到角落又蹲了下去。

祝年向诺亚和殷如旭解释了刚才的手语交流，又把多多提溜了过来，仨人一起审。

多多垂头丧气地重复：“是因为我，我太不争气了。”

多多：“姐姐你说得对，他才是这个意识空间的本体，而我，只不过他逃逸出来的一缕意识而已，我是他的思维核心吗？我不知道。”

他叹着气蹲了下去，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头。

多多：“一开始，我就在他的身体里，我们一起创造了这个意识空间，我看到他把这个世界分成两半，一半在地上，一半在地下。”

“那时候整个世界是空空荡荡的，只有我和他，或者说，只有他。然后他捏了好多人出来，全都塞进了地下，每天在地上看着他们打架，他好高兴的样子，我却好害怕。”

“第一个打赢所有人的，瞎了一只眼睛，脸上淌满了血，可那人却还死死咬着对手的喉咙，笑得狰狞。我怕极了，他却热情地邀请那人上楼来。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闭上眼睛不敢看，却发现第二天，那人不见了，地面上多出了一头瞎了一只眼的怪物。”

“他对这个游戏乐此不疲，每天都在发动新的角斗，撒下大把大把的金币，又凭空捏出好多观众，在山呼海啸里，看着那些九死一生爬上来的人，被蒙在鼓里，和上一个胜利者打得你死我活，要么化作怪物的腹中餐，要么再沦为下一个怪物。”

“为什么要这样做？我问过他很多次，他却反倒生气了，说凭什么不能？他逼我睁眼去看，逼我去洒下金币，去鼓动更喧闹的气氛。可是我逃走了，在他看来，一定是我太懦弱了吧。”

说到这里，多多从抱着头的双臂间抬起眼，远远地望向角落的男孩。那个和他有着一样面容的男孩垂着眼睛，不言不语。

“你是怎么逃走的？你不是在他身体里吗？”诺亚冷着脸，湖蓝色的眼睛里仍然写着怀疑。

多多站起来了朝着诺亚走了两步，殷如旭状似无意般的微微挪了下脚尖，正好挡在他面前，又噙着笑捏了捏多多的肩膀，看似没使什么力气，但多多已经被制住动弹不得了。

殷如旭：“就站这儿说。”

“嘶……”多多咧着嘴，想喊疼又忍了回去，“我也说不清楚。就是在他又一次逼我去看角斗的时候，我亲眼看到怪物撕碎了一个人，吓得挣扎起来，就忽然感觉自己从他身体里挣脱了，再回头一看，他居然变成了一只小黑狗。”

“但我却没有任何他所拥有的造物能力，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逃跑，躲在地下区不敢上来。”

“那地下区的那个轮序规则又是怎么回事？”祝年问多多。

“我虽然没有办法像他一样直接造出新的人来，但是我还是多少能够控制这个空间，那些被捏造出来的人，我也能稍微影响他们的行动。所以我就悄悄在下层区的人中种下了一个念头，慢慢的，就看见他们整理出了轮序规则。这样至少可以把伤亡降到最低。”多多说。

“但是，我不敢回地面上去。”多多又悄悄看了一眼墙角的男孩，嗫嚅着说，“我能感应到他就在楼上，我离开之后他的力量也大减，只能又捏出一个‘老板’来，自己不再轻易出现。”

祝年：“你自己弄出来的规则，怎么把自己绕进去了，轮序到你的时候，还被人打得那么惨？”

多多惨兮兮地说：“因为种完轮序念头，我的能力就耗尽了，只能被卷进去，我也没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