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脱了力，仰躺在椅子上，用小臂遮住了脸，实在是高兴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忍不住闷闷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他鼻子一皱，闻见了自己身上的汗味儿，当即又鲤鱼打挺蹦了起来，一头扎进了浴室，还扯着嗓子喊：“方义！给我拿个玫瑰花味儿的沐浴露来！”

追着他跑楼梯，累得刚爬进他办公室的方义：……也好，赶紧盖一盖你这恋爱的酸臭味儿吧！

在另一边，祝年点击着殷如旭发来的语音，听见他叫自己年年，说要开飞机来接她，一个小时后就到。她点开来听了好几遍，在一声声年年里，嘴角一点点扬起来。

然后，她把手机贴在胸口，抬眼远望，就见太阳西斜，预计还有一个多小时就要下山了，到时候就会有瑰丽无比的美景。

在新年的第一天，一想到要见他，她就已经从此刻就开始幸福，他们真的等了太久了，一刻也不想再等了。

祝年擦擦脸，赶紧起身朝山顶跑去，越跑越快，心里饱涨得像揣了个气球，扑通扑通，全是迫不及待的声音。

快一点吧，再快一点吧！

殷如旭换上了祝年最喜欢的皮衣，梳了个狼奔头，帅得人神共愤，载着他的花儿们，驾着直升机，急急忙忙地在天上追风。

快一点吧，再快一点吧！

再越过一个山头，再飞过一片云海，这两个彼此最最心爱的人啊，就将重逢在玫瑰色的晚霞中。

番外：新年好（三）

次日，晴。

小道观里的积雪被打扫得干净，连竹叶上的都被摇落下来，细细地铲走了。一个小道童挠着脑袋走来走去看一看，纳闷起来：“咦，谁给扫的，我还说今天我来扫呢？”

有人就从身后拍了拍他：“昨天就该扫了，我看实在没人动手就自己干啦。”

昨天在偷懒的小道童被说得有几分不好意思，脸红红地转过身去，讪讪地问：“全是你扫的呀？可这么多活你得干多长时间呀，一晚上没睡吧？”

他笑一笑：“昨晚……睡不着，反正也没别的事，就当打发时间了。行了，我不告你的状，放心吧！”

“哎呀，我不是那个意思。”小孩更羞愧了，使劲儿摆手，“我就是……我就是……总之我下次会早点来打扫的！”

“嗯，下次你是得早点来，因为我可能不会帮你扫了。”见那孩子一脸疑惑，他就轻轻叹口气，解释道：“因为我今天就要下山去了。”

“啊……我记得你说过，你是来等一个人的。”小道童歪着头问他，“所以你是等到了吗？”

他点头：“嗯。昨天见到了，所以没有遗憾了，可以走了。”

“可你怎么知道那人会来呢？”

“嗯……可能因为我是神仙吧，我什么都知道。”他眨眨眼睛，披上一旁的袍子，绕过那小孩，晃晃悠悠地走了，没回头，只是背着身挥挥手：“你好好留在这里修行哦，这次我就不留在你身边了，好好长大吧……维克多。”

维克多懵懵懂懂地看着那人远去的背影，莫名其妙地觉得有点难过，好像失去了一个对自己很好很好的哥哥，可他又想起那人让他好好留在这里的话，终究还是没有追出去。

那人慢悠悠地走出了道观，沿着石阶一级一级地往下走。他一边走，一边在朝阳中四处看着，秀美河山，原来是这样的风光无限。

三年了，但他其实刚刚从混沌中醒来没多久。原本他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可意识渐渐凝聚起来后，他发现自己似乎是吞噬掉了那个邪神的力量，阴差阳错地成为了新的神明。

如今这个世界，就是他的意识空间了。

他花了些时间才学会如何掌握那惊人的力量，又意外捡到了维克多散逸的灵识，就尝试着给捏了个身子，小心翼翼地放到了人间。

然后他就发现，祝年和殷如旭竟然没在一起。老实讲，看殷如旭吃瘪，一开始他是觉得有点痛快的，狠狠欣赏了一番他的颓丧模样，但看见殷如旭半夜跑去纪念碑底下给自己献花，他盯着那写在第一排的名字，又觉得其实殷如旭也还挺哥们的。到底……也算是他大哥。

然后他化作了一朵云，静静地跟着祝年，看她一路翻山越岭，四处漂泊，几乎去遍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每到一处，她就会放个风筝、或者做个小纸船、也可能是挂个小同心结，然后念的，居然是他的名字。

他听见祝年轻轻地唤他：“阿遥，我带你到这里来看看，你会喜欢吗？”

喜欢，好喜欢。他差点就忍不住落下泪来，又想起自己是一朵云，怕变成了雨淋湿她，就只好又忍住，在她头顶上转着圈，像小狗咬尾巴。

可到了夜里，祝年就总是哭，她随身带着一件大衣，经常抱在怀里发呆，时不时埋头进去闻一闻，用眼泪洗衣服。

唉，那是该死的殷如旭的。

他看了又看之后，终究还是心软了。凡人的生命何其短暂，他再熬个几十年，等到祝年的来世，他保准在娘胎里就能把她认出来，到时候就自己托生在她隔壁家，最好直接定娃娃亲！到时候殷如旭拍马也追不上啊！

算一算，也三年了，这惩罚也算够久的了，这辈子他始终慢了一步，也是没办法的事，所以这次就先让让他，成全他们两个吧。

毕竟这两个人也是真的爱他，待他那样好，为他哭为他笑，真情实感地惦记了他这么久。不枉费他当时在考场上一次次地不及格。

说起那个考试，他又在心里叹气。那个考试里，有无数个困境，每一道都类似电车难题，以前他总是绞尽脑汁地去想，如何才能最大程度保全人们的性命。但结果就是，他越努力分越低，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那次雨夜过后，他一度失心疯般的想毁了全世界，在邪神的误导下，他“顿悟”了，觉得要摒弃一切情感，只做正确的选择，如此才为“明智”。

于是在又一次的考试中，他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只考虑如何利益最大化，根本不在意人的死活，那分数就节节攀高，直到做到最后一题。

按照这套逻辑，死掉的会是祝年。

他当时疯了，恨意蒙蔽了他的眼睛，毫不犹豫地就选择了牺牲她，但在列车冲过去的瞬间，他发现……发现那个题目情景里的祝年居然挣脱了绳索，奔过来护住了他？！

怎么会这样！这个女人，这个可恶的女人！在他做题的时候，他竟然还觉得祝年会那样做。是因为他知道，祝年真的会那样做吧……

输给她了。没办法。

最后的结果就是，那道题又没得分，因为祝年抱着他，挡住了火车。

他在那时候清醒过来，无可奈何地承认，自己没办法舍弃情感，因为被人护着的感觉，真的太好了。

后面的事情就是那样，他因为不是真心实意接受 EV 药剂，而根本没受到影响，又意识到这是一个圈套，决定将计就计，等着殷如旭和祝年进城后，和他们联手抓住那个幕后黑手。

虽然事情的发展最终超出了他的想象，但对于那个结局，他其实是没有怨恨的。祝年和殷如旭回来救他了，他怎么能不感动呢。

好吧好吧，总之想这么多，也是为了再一次劝自己不要反悔，就放祝年去和殷如旭在一起吧。

他听到祝年说元旦要来爬这座山，就早早地临了凡，在这里等着了。沿路的每个道观里，他都曾经候着，直到祝年最终走进这一间。

经过昨天的那番话，祝年应该彻底放下了，和殷如旭就应该已经见到面了，他本来昨晚就该走的，但是想着这是离祝年最近的时刻了，就还是没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