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呀!”祝年趴在他怀里撒娇,“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官方唯一指定老公!”
殷如旭掐了她一把,勾起嘴角继续问:“哪个官方?”
祝年低头在他嘴上印了一下:“祝大小姐亲自给你盖的章,仅此一个,千金不换!”
两人不再言语,殷如旭明白这是另一种身份确定,是祝年给他的安心,祝年也明白殷如旭懂了自己的意思,他再一次有了安全感。他们两个可以不把话说得那么透,因为彼此的心意早已相通。
殷如旭就这样一手抱着祝年,一手端着花,一会儿的工夫就把两盆花都摆放在了小茶几上。
昙花含苞欲放,莹白的花骨朵圆鼓鼓的,像一个藏满彩带的气球,也像一颗即将爆裂的炸弹,一旁的紫茉莉换了个新花盆,拿一朵朵小喇叭等不及要播报昙花究竟藏着什么样的秘密,会是怎样的心情。
殷如旭坐进沙发里,坐得很靠后很深,腿间就留了位置,祝年窝进他怀里,被他从背后抱着,他用手顺着祝年的脖子向上抚摸,抬起她的下巴,侧仰着承受自己落下的吻,在她的气息里完完全全地放松下来。
“把东西给我吧。”他松开祝年,捏捏她的手,“我们一起看看到底是什么。”
祝年摊开手掌,露出那个小小的存储卡。殷如旭掏出随身带着的通讯器,拔下上端的显示屏,断了网,把卡插了进去。
卡里只有一个文件,显示为录像资料,名称:云芸。
殷如旭把茶几收拾了一下,在两盆花前腾出一小块空地,把显示屏靠在花盆上放着。然后他又牵着祝年的手,用两人的手指一起点了播放。
首先出现的画面就是花店的背景,刚好也就在这里,录像设备正对着满屋子的花,画面正中有一把空椅子。看起来就像是此时此刻,正有一把椅子和他们俩面对面放着一样。
一双手出现在镜头中,在微微调整它的角度,画面就有些晃,但很快稳定住了。那双手的主人就慢慢向后退,直到坐在了椅子上。
是一个短发女人,穿得很休闲简单,裤腿上还沾了几片花叶,看起来是刚忙活完的样子。她有一种健康而明媚的美,五官说不上多么精致,但就是无端地让人想到阳光、风、水流和云彩,那种自然而纯粹的蓬勃生命力。
她坐定了,笑着歪歪头,冲着镜头打了个招呼:“嗨,儿子!”
虽然有这样的猜测,但祝年还是被惊到了,在殷如旭怀里抬头看他,他神色认真地看着屏幕,抱着祝年的胳膊更紧了一些,但却没有惊慌,只是磨蹭着祝年的发丝,小声说:“年年,别担心,我没事。”
那个女人已经在继续说了:
真想这样和你叫你一次啊。我练习过很多次,想着如果有机会见到你,到底该和你说些什么。想来想去,总是不满意。
后来我看到过一个问题,一位母亲就要不久于人世,不知道该给孩子留下些什么才好。下面有一个回答说,留下什么都不如留下一个完整的你自己,去告诉你的孩子,你是谁,你的一生是怎样的。
我很喜欢这个回答,虽然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到,但我想留给你我完整的一生,让你知道你的来处,以后想起妈妈这个词,不会觉得是在遗忘,而是仿佛在和我相识。
所以,你好,我叫云芸,现在 31 岁。我在方舟城出生,我的父母,也就是你的外公外婆是最早一批参与建设方舟城的工匠,后来就留在城里开了这家花店。
我爱吃辣,不爱吃酸,做菜要放葱姜蒜,爱喝茶不喜欢咖啡。语文很好,数学一般,从小就坐不住,宁愿待在家里侍弄花花草草,也不爱去做那些数学题。
后来老爹就说,我们芸丫头不做文状元,做个花状元也很好嘛。所以我就不去上课了,在店子后面开了一片花田,跟着老爹培育花材。你别说,我还真是这块料!好多只在悬停前留存的花种在我手里都活了过来,我还培育出好多新品种呢!
后来他们两个走得早,现在这家花店就交到了我的手上,在我手里越来越红火,无论人们需要什么样的花,有什么用途,我都能给他们搭配好。在我的花店,每种花都有喜欢它们的人,没有哪一朵是丑的,它们都很好看。
我有时候会想,要是你长大了,妈妈的花店还开着,你有了喜欢的姑娘,一定要来妈妈店里包一束花给她。什么花儿都包进去,包得多一点,让她都看看,瞧瞧咱们家的花有多好!她要是喜欢,那妈妈可就太高兴了!
噢,说起喜欢的人……我也得和你解释一下我和你父亲的事情了。
我遇到你父亲时,他还是个学生,学习压力大,经常出城调研科考,希望能够找到解决悬停问题的办法,有一次论文写不出来,半夜在广场上急得直掉眼泪。我当时正好打理完花店出门散步,路过广场看他可怜,就陪他坐了会,说了话,慢慢的,就熟悉起来,后面我们就在一起了。
嗯……怎么说呢,虽然我和你父亲分开了,但是我们也曾经是有很长很长一段相爱的时光的,你是在我们的期待中来到了妈妈肚子里的。
至于分开的理由么……我想,还是因为两个人的三观不是非常契合。他随着研究的深入,整个人慢慢变了,越发地偏执起来。
悬停已经基本被认定为不可逆的结果了,人类只能生活在晨昏带,并且随着悬停影响的加剧,晨昏带的面积也在萎缩,这确实是不争的事实。
那么未来的人类该怎么生存下去,又如何延续人类文明的确是个很大的问题。他做了一项调查,结果显示那些现存的最顶尖的科学家的子女们,很多都资质平庸,终其一生也无法再在科技上取得进步。
而以往的科学进步往往是师生相传,通过选拔人才来实现接力延续。然而现在的人类遗民本身数量就少,还分散居住在各个半地下城,无法进行高效的人才筛选,这就可能导致科研力量青黄不接,造成人类文明的退步,甚至导致人类灭亡。
所以,他想要进行基因编辑实验。通过人为干预,优化基因排序,让一个人天然地就具备更好的初始属性,比如更强健的体魄,更聪明的头脑,更高的精力,更稳定的情绪等。这样无论是学什么还是做什么,都更有可能成功。
我能理解他对于人类未来的担忧,但我不同意他关于基因编辑的想法,更不能同意他要拿当时还在我腹中的你做这个实验。因此我们产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我要求分手。
但那时候,他已经在方舟城具有相当高的能量,如果我只是提出分手,在你降生后,我想我大概率没法获得你的抚养权,你还是会落在他的手上。他对此也胸有成竹,任我怎么驱赶他,他也依然时不时地就会来店里盯着我。
就在我焦头烂额之际,他又一次跟随导师出了城,这次的科考时间很长,我在那期间生下了你,但我想不能把你留在城里。当时有一位老爹的故友,杜妈妈,她要出城去,说认识一家福利院,虽然条件不好,但那儿至少安全许多。
我把你拜托给了杜妈妈,她悄悄带走了你,把你藏了起来。你父亲那次科考回来情绪非常不好,据说他的导师和同学都在一场事故中不幸遇难了,他也是死里逃生才活了下来,在医院住了好久。
等他再来找我时,我告诉他孩子没了,我拿掉了。他怒不可遏,差点动手,我们两个也就此彻底决裂。
不久后,他就一手主持建立了内外城,把方舟城分成了两个世界,我很不喜欢这样。凭什么要给人分出三六九等呢?谁规定的某个人就一定比其他人高贵呢?
再说了,就算他把你的基因编辑得更好更优秀,那你就一定要按照他的规划生活吗?万一你不喜欢呢,万一你想当个飞行员,当个小警察,或者就喜欢做小面包呢?他凭什么去决定别人的人生?
我的孩子就该像我的花儿一样,每一朵都有盛开的权利,每一朵都可以开得很好,想怎么开就怎么开。心情好的话半夜也可以开,心情不好,就算全世界都围着你,你也可以不开。美好的世界也该如此不是吗?就像一个大花园,让百花齐放,让每一个人也能自由自在地,平等地活着。
但他肯定是不会听的。在他眼里,只有精英,只有天才,只有更优秀的人才是有价值的,我真搞不懂他!
总之我们再也没有联系过,我也不在乎他了,唯一惦记的就只有你,我的孩子。我想出城去看你,但我怕暴露了行踪,反而让他找到你。没有尽到一个做母亲的职责,我真的很抱歉,但请你相信,你绝对不是被抛弃的小孩,你是妈妈最最心爱的孩子呀。
我原本想暂且忍耐一些时间,将来一定找机会去见你。但最近,情况忽然有了变化。
前两天,有一位女士来店里找我,是他现在的妻子。那位女士情绪已经濒临崩溃,看起来非常悲伤,有明显的抑郁倾向。和她谈过以后我发现事情简直太糟糕了,我猜他现在的儿子已经经过了他的基因编辑,那是一个多么可怜的孩子啊,真不知道他们母子以后要怎么办。
我想了又想,觉得不能坐视不理,于是拨通了你父亲留给我的电话。我装作幡然醒悟的样子套他的话,他果然上当了,得意洋洋地向我承认了一切:他不仅编辑了自己的儿子,那个叫做诺亚的孩子,还准备将这项技术投入更多应用,他已经预备寻找更多的适龄儿童来参与实验。
他在电话那头狂妄地宣称这将是人类的一次伟大进化,不亚于从猴子变成人这一质的飞跃!
我看他是彻底疯了!这是反人类的,完全罔顾人伦的事情,还会伤害无数孩子,那些孩子的母亲怎么承受得住呢?
所以……儿子,你老妈我,明天准备去干一件大事!
我约了他在外城东侧的一家露天咖啡厅见面,说想要看看基因编辑的全部信息,如果他能说服我,向我展示它的强悍和伟大,那么我愿意给他再生一个孩子。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还说他一直在想我,从来没有忘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