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年一睁眼就忙着看向身侧，就见孙医生正带人手忙脚乱地把殷如旭搀起来。他昏倒在地上，人事不省，身边监测身体指标的仪器报警声响成一片。

“大量失血！心率、血压都在降低，快去抬担架，马上准备抢救室！”孙医生向身后挥手，急促地安排下去，几个护士赶紧小跑着出去了。

诺亚自己撕开了身上的监测器电极片，一把背起殷如旭，“我来！我背他去！”他个子高，腿也长，跑起来像是带着风，三两步就追上了那几个护士。祝年站起来就要跟着跑，被地上散落的各种线路狠狠绊了一跤，额头磕破了，她没在乎，踉跄着爬起来就往外冲。

一群人哗啦啦地跑到了抢救室门口，孙医生带人接过殷如旭推了进去，把诺亚和祝年关在了外面。

诺亚状态也不好，在意识空间里本来就快要耗尽体力了，这几步能跑起来全靠最后一丝力气。眼下把殷如旭送进去了，他也没了劲，靠着抢救室的门就滑坐了下去。祝年跟在最后跑过来，只来得及看见孙医生关了门，膝盖一软，眼看就要摔了。

“年年！”诺亚撑着地面往前扑了一步，接住了她，两人翻倒在地上，他赶紧板着祝年的脸看，“额头怎么了，摔了吗？全是血，疼不疼？”

“……疼！好疼！”祝年终于找到个可以大哭的理由，趴在诺亚怀里就哭了起来。她心里慌得要死，殷如旭倒下去地时候她心脏都停了，“我、我好疼！”

诺亚自然是以为她摔狠了，挣扎着带她翻身坐起来，几个临近房间的医生护士听见动静纷纷出来看，七手八脚地就要上前来扶他们两个。

诺亚推开了那些伸过来的手，一把把祝年拦腰横抱了起来，“带我去最好的单人病房，安排人到房间来给年年做检查。”

一个护士连声应了，伸手在前面带路，诺亚径直抱着祝年跟着走了。等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处，留了一地的其他医护忽然你看我我看你地小声絮叨起来。

“年年？他喊她年年？”“他抱了那个女孩，我没看错吧？”“我还是头一次看见诺亚队长那么紧张。”“不是听说是外面来的吗，居然能……”“嘘，回去说回去说！”

流言很快就会传开，但引发舆论风暴的两人现在谁也没心思管。医护给祝年包扎了伤口，又做了基础检查，好在身体没有受其他太重的伤，但她就是止不住眼泪。诺亚坐在病床前握着她的手，周身的气压又低了下去，震慑得那几个小护士都要打哆嗦了。

“不、不关他们的事，”祝年深呼吸着调整状态，抱歉地冲那医生护士笑笑，“谢谢你们，我身体没有其他不舒服。”

她又反手握住诺亚的手腕，低声安抚他：“让大家出去吧，我真的没事。”得了诺亚的点头后，几个人赶紧退了出去，把门也关好了。

诺亚扶着祝年坐起来，把人揽在怀里，从背后圈着她，轻轻啄吻她眼角还在流淌的泪，小声问：“那怎么一直哭？”

祝年勉强仰头笑了笑，这会儿已经想好了说辞：“小树……小树奶奶的事情，让我太难过了，刚刚又摔得很疼，过会儿就没事了。”

说谎就要真真假假掺在一起，才更好哄人。这是祝年和殷如旭两个坏人都知晓的诀窍，所以现在也是。这两个理由不是假的，甚至真实得很，但不是全部的真相。

她哭得这么厉害，除了这两个理由之外，还有一个不能言说的，最重要的理由。那个理由搅得她心脏抽痛，恨不能替他去受，却让她连说都不能说出口。

他们两个好不容易把计划推进到这一步，祝年知道现在不能前功尽弃，殷如旭一定也有自己想要去内城做的事，他已经为保护诺亚受了重伤，赢得了诺亚的信任，那不能让这伤白受，她必须也帮助殷如旭达成目标。

殷如旭现在昏迷着，但是祝年相信，如果他醒着，而躺着的是祝年，他也一定会这样选。他们对彼此足够了解，也都会愿意为了成全对方而隐忍，他们的爱根本不在于一朝一夕，不在于是否有诺亚这个人，他们是恋人、共犯、战友和世界上另一个自己。

祝年忍住眼泪，转过身子，揽住诺亚的脖子，靠在他怀里，埋头在他颈窝感叹，“小树奶奶和桃子姐错过了那么多年，真的好可惜。”

她仰起头，眼神里装上了依恋和不安，手指微微蜷了起来，挠在诺亚的后颈上，像是某种受惊吓的小动物般不确定地问他：“诺亚，那我们……要错过吗？”

诺亚用指尖擦去她脸上未干的眼泪，弯下腰，把她紧紧抱在怀里，蓬勃的心跳声就从他的胸腔传导过来，他和着心跳的节拍，一字一句地向祝年承诺：“年年，你是答应我了吗？我向你保证，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祝年闭上眼睛，忽略掉所有情绪，反手拥紧了他。

外面忽然有敲门声，是方义陪着孟青来看他俩。孟青拄着拐，精神挺好，人还是乐呵呵的，方义给他拖了把椅子坐着，掏出工作日志就开始给诺亚汇报。

诺亚也不避人，仍然这么拥着祝年。面对方义和孟青探究又闪避的眼神，诺亚直接承认：“有什么新进展就这么说吧，年年不是外人。”方义了然，点了点头。

祝安的情况一直很稳定，近期也很配合手语转译的工作，就是时不时闹着要见祝年。祝年擦了把脸，点头说晚些时候就去看他。

032 号实验体，也就是“小树奶奶”在脱离意识空间后就陷入了沉眠，似乎是消耗了太多力气，身体本身也很衰败，需要一定的恢复时间。

技术部门抓紧时间把手语转译的程序做了升级，现在可以直接联通脑电波，经过意识空间的接触，032 号实验体的防备性和交流壁垒都削减了不少，后续就可以用这套新程序实现进一步对话。

最后，方义调取了殷如旭在抢救室的监测数据，根据上面的数值显示，他身上有三处骨折，分别在锁骨、肋骨和小腿骨；八处箭矢造成的贯穿伤，主要在肩膀和后背；其他大大小小的擦伤等不计其数。但万幸的是，脏器都未受损，生命安全无大碍。

“殷副队现在主要是失血造成了昏厥，目前正在输血，等到各项生命体征较为稳定后就能从抢救室出来，后续就是慢慢休养就好。”

诺亚长舒了一口气，祝年紧紧掐着的手心也暂且舒展开了。

“如旭是为了我才受的伤，不要慢慢休养了，我现在就向内城申请，等他状态平稳能够转院时，就带他进内城治疗。”诺亚又转向孟青，“还有你孟青，我也带你进去，看看还有没有别的手段可以加速你的恢复。”

孟青一愣，挠挠头说：“可是……可是我们能进内城吗？内城不是说只允许……”

“没有什么不能的，”诺亚语气平静却不容反驳，“你们都是我的战友，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我记得这份情义。”

方义喃喃：“队长……”

诺亚走过去接过他手里的工作日志，给他也拿了把椅子，按着他坐下，认真地说：“以前我没有说过这些话，也对你们关心得不够，是我这个做队长的不称职。”

“这段时间你们两个都辛苦了，”他拍拍方义和孟青，笑了笑，那小酒窝让他亲和力倍增，“我做主了，给你们放几天假。方义，你也别一直钉在这里了，回家休息吧。”

方义和孟青像是头一次认识诺亚一样，一时间还有点局促，诺亚看着又好笑又好气，起身开始轰他们走，催着他们两个各自去歇着，好说歹说才把门关上了。

一回头，他就看见祝年正笑着看他。

“诺亚队长，你好像不一样了。”祝年歪着头，笑盈盈地在脸上手动戳了个小酒窝，“这个，很好看。早就该多笑笑的。”

他抱着祝年躺下，蹭着她的发丝，柔情满怀地说：“是因为你，年年。你让我知道了什么叫做有情，我觉得现在这样，真好。”

祝年也觉得真好，殷如旭很快就能去内城，无论是对他的伤也好，对他的想要做的事情也好，都是一个好消息。

然而事情并没有那么顺利。

简单休息了一会儿后，诺亚带着祝年回了警局，在办公室联络内城，祝年坐在外面，听见他在套间里竟然有抑制不住的怒声，似乎和谁吵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沉着脸出来了，祝年温柔地迎上去，抱着他问怎么了。

“……内城的医疗器械可以马上送出来，但是……但是人员目前不允许进入，”诺亚揉了揉眉头，祝年心里一沉。

这样一来，他们还是没办法进去吗？

“我立刻回去一趟，这件事无论如何我也要办成，他们两个我一定要带进去，”诺亚又捧起祝年的脸，深深看着她，低声说：“还有你。年年，我要带你去内城，去告诉他们，你是我喜欢的、选定的人。”

他低下头在祝年唇上印下重重一吻，抓起衣服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