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铃伸出手邀请又鬼一起往下沉：“不要怕，跟我们来。要将自己回归泥土，才能看见森林。”

*

ski 睁开眼，看见自己的身上趴着一个小山般的身躯。

一颗巨大的红褐色头颅转向他：“嘿，朋友，你总算醒了。我叫 Scar，是你引来了雪崩吗？你可真是我的救命恩犬。”

“你不要误会，我刚刚是在给你取暖。” Scar 从他身上爬起来，小声嘀咕：“明明是哈士奇，竟然冻晕过去，真是丢人啊……”

ski 被压得大口喘着气，反驳：“我听得见，你这头阿拉斯猪。” 这些年他在柯礼那里养尊处优，的确是疏于锻炼和毛发管理，而且庄园里暖气充足，他掉了不少毛。

Scar 并不在意，嘿嘿笑着。ski 这才看见他浓密的毛发上凝结着已经干透的黑血，还带着一股腥臭的怪味，有搏斗过的痕迹。

“的确。” Scar 回忆着，没头没脑地说道：“谁能知道那商人竟然是那样一头怪物。我猜他本来是为了我这身毛发，结果发现我并不是毛发厚，而是真的胖。”

“到底发生什么了？你在说谁？” ski 问。

Scar 转身给 ski 看自己的屁股，那里光秃秃的，有些愤恨：“这事说来话长，我们边下山边说吧。我女人在山脚下开了家小酒馆，她做的黄油面包可好吃了，露娜一定着急死了，我们得快点下去……也谢天谢地她把我养的这么肥。我的毛发因此保住了，尾巴却被那该死的怪物拿走了。”

第50章 被锁之人（四）

“所以你们的意思是，我们犬族里出现了一个怪物，它四处搜寻族犬的天赋。你的腿，还有小比兄弟的耳朵都是被它夺走的……嗯……” Scar 此时是阿拉斯加的形态，他一屁股坐在露娜的腿上，任露娜给他梳理毛发，两条前腿则站在地上分担一部分重量。因为他太沉了，露娜不得不这样抱他。

小比穿着露娜给他找来的厚厚的套头毛衣。衣服并不十分合身，袖子长到盖过了手。毛衣上的花纹是这边本地人特有的钩织图案，是一只狗在对着月亮跳舞露娜说，这里的人觉得狗会在夜晚对着圆月嚎叫，是因为它们是月亮的守护者。它们太喜欢这个皎洁又清冷的白色盘子了，于是夜夜看着天空，夜夜对月亮表达爱意。

小比感到 Scar 在看他，少年用长出来的袖子半掩住耳朵处的伤疤，警惕地问：“看我干什么？”

Scar 神情严肃，字斟句酌地说：“没什么，无意冒犯啊。只是我在想，比格的耳朵除了好看以外还能有什么天赋？”

ski 咳嗽一声：“Scar 老兄我觉得这不是这件事的重点……”

Scar 露出惊异的神色：“我觉得这一点相当重要，因为这会影响我的判断，如果你们说的这个怪物是抢走每个犬最有天赋的一部分，那么我会觉得它拿走我的尾巴其实是对我的褒奖和肯定……当然啦，我肯定要把我的尾巴夺回来的，我只是就事论事。”

ski 想了想，竟然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也跟着点点头。

小比却腾地一下站起来，毛衣一下子盖到他的膝盖，也太大了。他不敢正面冲 Scar 嚷嚷，而是站在 ski 的身后大声抗议：“嘿！你在说什么屁话？我有什么天赋？笑了。我可是人类猎兔时的好帮手！我的耳朵能听见兔子柔软的脚掌踏在土地上的声音！哼！倒是你，大块头，阿拉斯加的尾巴除了笨重还能有什么天赋？？”

Scar 一点也不生气，他刚才那句话本就不是故意羞辱小比，而是认真探讨，没想到小比的反应这么大，果真小狗就是沉不住气，啧。

他点点头，“原来如此。我的尾巴嘛，嘿嘿，我可是世界上最出色的雪橇犬，我的尾巴可以敏锐地感受到风的方向，也可以在最脆弱的冰面上保持平衡。这就是我的天赋。”

这回轮到 ski 腾地一下站起来了，但他缺了一条腿，想站没站起来，他将露娜给他泡的棉花糖热牛奶重重地按在木桌上，大声反驳：“你说什么？我才是最最出色的雪橇犬这里 ski 说的是对的。一般来说，雪橇犬会倾向于选择哈士奇的混血，这种混血犬精力旺盛，体态轻盈。而阿拉斯加还有萨摩耶并不是最好的选择。后两位吃得多，却很懒，不利于雪橇犬农场盈利。！我曾经在暴风雪中持续奔跑了三天三夜！你这个大笨家伙呢？我猜，天天躺在火炉边露出肚皮让女孩子摸吧！”

Scar 眉心的两点白倒竖起来，声音像教堂敲钟：“得到露娜的爱和我自身在雪橇犬上展现出天赋并不矛盾！信不信我把你们俩扔出去？”

露娜放下毛梳，揉揉太阳穴，柔声说了一句：“都不要吵。”

三只犬族没听见，开始持续地对着嚷嚷。外面寒风呼啸，屋里火炉哔啵，还有三只犬族毫无意义地汪汪争论，简直要把房顶掀翻了。

露娜叹了口气，走到墙边，卸下上面的猎枪，一边咔咔上了膛，一边说：“都给我闭嘴！”

三只犬族同时噤声。她又露出微笑，放下猎枪：“很好，你们谁要吃火鸡三明治？”

*

又鬼随着福铃缓缓沉入沼泽，厚厚的淤泥没过头顶，一瞬间的窒息过后他的鼻孔抽动，带着腐败气息的潮湿空气涌入了胸腔。

他们顺着黏着的壁滑下，竟然进入了一个巨大的、幽暗的地底空腔中。

又鬼抬头看，头顶是盘根错节的类似榕树气根般的植物，就是这些巨型的顶天立地的根须托住了头顶的沼泽，在地底撑出了这样一片神奇的天地。

“根巫森林，又叫根巫陵墓。这里既是我们诞生的地方，也是我们最终的归宿。” 福铃给他介绍。地底并无阳光，但并不是一片漆黑。每一支根茎上都漂浮着发出冷光的点点，光点就像有生命似地顺着根须流动，由上至下地汇聚到一起。

“这些都是在孕育中的根巫。等这些光点汇聚到足够大，就会在某个根上长出真菌。” 福铃指着一些已经庞大到有人形的菇类说：“真菌成熟后就会从根上脱落，你看，这些都是我们未来的姐妹。”

多吉按着气囊，呜呜地催促二人。他们要到森林中央去，中央有着最粗壮的根须，光亮最盛之处，是初代根巫诞生的地方。

*

三只犬族吃饱喝足惬意地坐在火炉边。

Ski 手里拿着露娜给他的驯鹿角，鹿角上全是口水，他用来剔牙。

“还是这样的冰天雪地适合我啊……” ski 慨叹，过了会儿他终于想起什么：“对了，我们来这里是干什么的来着？”

小比正在努力啃着木桌的腿，听到 ski 的疑问，他歪了下头，一时半会也没想起来。

“那家伙来这里想找最厚实的皮毛，没找到，但是让他找到了有天赋的尾巴。” Scar 略显得意地提醒他们：“那他的下一个目标是什么？他现在还缺什么？”

小比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低头继续啃着木桌的腿：“他有了多吉的喉咙，我的耳朵，ski 的腿，你的尾巴……嗯，还有老爷的心脏。除此之外，还需要皮毛、嗅觉……之前还想要又鬼的眼睛，少爷的大脑。”

他停住不啃了，而 ski 也放下驯鹿角。

“说到皮毛。” 小比说：“ski，你记不记得巧克力味道酒吧那条圣伯纳酒保？”

ski 明显是记得的。那只巨大的圣伯纳，家乡是阿尔卑斯山中的某处森林。在每一个暴雪天里脖子上挂着木酒桶在山间逡巡，搜救遇难的人类。

两人面对面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后看向露娜：“露娜，我们需要用一下你的电话。”

*

三人走到根巫森林的正中央时，因为福铃传递出消息而回到森林的一众根巫已经等候多时。

大家盘坐在巨大的气根上，披着五颜六色的斗篷，窃窃交谈。远远看去就像一个个嘀嘀咕咕的毒蘑菇。

福铃从布口袋里掏出装有黑色血液组织的玻璃瓶，举着展示给众人。“在座的各位还记得很多年前死去的虫草根巫吗？她身上的一部分似乎还活着。就在这里。”

玻璃瓶中的蠕虫像是有意识般，涌到气根的方向，好像迫切地想要回到那里。玻璃瓶被它们拍的啪啪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