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皇帝此刻就已下定决心,只是按祖制,这样的场合本就该穿这样的袍服。

那日,天和气清,太阳在赤朗朗的晴空下将一切照得分毫毕现,二皇子着重锦缎袍,因是代天子行事,顶了十二旒贯玉的冕旒,踏在青玉板,眼望最高楼,俨然一副潜龙之姿。

可就当二皇子刚刚踏入祭坛上,转瞬间就变了天气,浓沉的乌云翻滚着吞噬着晴空,将天际撕裂晦暗与清明的两半。

如此异象,不禁惹起了些微非议,司天台的监正忍不住上前同二皇子商议,是否要停一停,瞧瞧天气再说。

二皇子抬头看了看天际的乌云,那从来完美无缺的春风和煦的面容,仿佛被一只手拧揉皱了,露出波折下的真容。

这是他离至高之地最近的一次。

前面没有自小挡住他身影的大哥,没有喜怒揣测不透、从来拉拔又打压的父亲,没有从来吵吵嚷嚷的麻烦弟弟,没有眼色里永远存不下旁人、又被先帝独宠的堂弟。

他就站在最高处。

从天际刮来的烈烈寒风,反而将他此刻在太阳穴里汩汩跳动的血,吹得更加热了,一下一下冲着天灵盖。

他抬起头,眼前摇晃的珠玉打在脸上,传来一点冰冷的感觉。

他等太久了,实在太久了。

“一切如常,不过是这下子变天了而已,你们不是观天象说明天一定是好日头吗,别误了事。”

这话透露出几分二皇子从未有过的强硬,他的面容透过珠帘,即便就在眼前,也显得如此遥远而冷硬。

这就是权力,一旦尝过,哪怕只是隐隐绰绰饮上一口,也足以叫人沉溺在这毒酒的滋味中。

监正瞧了瞧二皇子的眼色,目光移到他玄衣龙纹上绣的黄澄澄的瞳孔,低下头去,道了声是,便退了下去。

二皇子一步步走上了祭坛中心,在香案前定了下来,最后跪在蒲团上,叩首跪拜天地神明,伏下了头,看似恭敬地贴着地面。

一叩首。

二叩首。

三叩首。

他姿态谦卑,可唯有额头扣地、谁也看不见之时,那沉浸在权力里的欲望才肆意流淌在他的面容上。

然而,正当最后一下,他刚刚伏下身子,头上沉重的冠冕坠下的贯玉刚刚触到地面之时,忽然一道极亮的光从遥远的乌云中劈下。

瞬间,所有的色彩都被这极致的光明吸干了,叫人睁不开眼,连尖叫都未来得及发出。

再睁眼时,所有人眼前都是一片叫人晕眩的斑斓,花了一会儿才终于得见清明。

而祭坛的正中央,赫然躺着一具焦尸,早已面目全非,只剩下肩上烧了半截的龙纹,瞠着半目。

这个消息传来时,十六错愕了许久,只觉得造化弄人,皇子们争成了乌眼鸡,结果好容易取胜那个,还死在了登高的前一日。

可没等她感慨多久,何冲就一脸兴奋地闯了进来。

“十六,发了!发了!”

发什么了?

十六怀疑师兄是想钱想出毛病了。

可随即一个念头闯进她的脑海,二皇子死了,三皇子腿也还残着呢,那、那、那赌局,是不是就算她赢了?

十六狠狠一拍大腿,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拍得自己很疼,却也顾不上龇牙咧嘴。

祖师爷爷的,她发了!

*冕旒是古代朝代礼冠之一种。相传,冕制起于黄帝,至周代时始完备。古时帝王、诸侯、卿大夫参加盛大祭祀所服,冕旒为礼冠中最贵重者。十二旒贯玉的冕旒,为天子专用。

二八六、冤家克星 < 洞仙歌(满河星)|PO18臉紅心跳

二八六、冤家克星

发财的感觉,就好像祖师爷爷轻飘飘地吹了口气,就把人托上了天,晕晕乎乎地躺在厚软软的云上晒太阳,把人骨头都暖和化了。

十六别的什么都不想干了,瓜子不磕了,茶水不煮了,至于做饭,她连吃饭都没空了,何况做饭。

她把自己关在房里,将桌上的东西都一股脑搬到木床上,铺了好大一张白纸,坐也不坐,弯着身子,翘着圆乎乎的桃子屁股,双肘支撑在桌上,喜滋滋地拿着笔,不时划上几下。

“铜锅一个,要纯的,得是老师傅拿细锤子慢慢敲的,这样才热得匀。”

“再要买些摩伽陀国的胡椒,上次在西市胡商那里瞧见的新奇玩意,早想试试了,可惜那么一小把,比黄金还贵,如今可算能尝尝了。”

“再想办法找块辟寒犀,最好能找到金色的,成性最佳,给师父贴身带着,暖暖他那腿,老是不当回事。”

她自言自语一样,将这些东西都细细添在那张纸上,给自己、给师父、给师兄都添置了东西,连山上养的猪崽都安排着要重修猪圈,叫它们暖暖和和过冬。

十六写得高兴,下笔如有神,不时还伸出舌头十分顺溜地舔下润笔,丝毫没注意自己已经成了花脸。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大功告成,直起身子来,骨头里积累的酸麻一下子释放,和打通任督二脉似的,大笔一摔,叹道:“好了!”

瞧着写得满满的一张纸,十六心中不知多畅快,体会到辛苦劳作一年后瞧着风吹稻田时的满足感。

“好了?”

身后突然响起这么一句话,声音不大,也并不高,可从她后脖子传来,却和那薄刃刀子剃后颈上的茸毛,贴着皮肤划过,冰凉又锋利,叫十六骨头都冷得颤了颤。

她一个回头,才发现李玄慈这个属没脚鬼的,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身后。

“做、做什么?”

随即发现李玄慈的目光似乎越过了自己,停在了面前的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