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人煞更像凡人生前执念所凝,因此呈现出来的外貌性情也会表现出这种执念。”

十六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放到白童子身上,他走丢时大概就是五六岁,此前享尽家中疼爱,此后却受尽苦楚,因此化作活人煞后,外貌便还留在幼童模样,耳朵上还有娘亲穿的耳眼,脖子上也挂着家人戴的长命锁。”

“这执念中大概还有在马戏班子那段时间受的折磨,所以身上的鞭伤,还有手脚上的茧,也都留了下来。”

何冲面露难色,看了眼十六,到底还是出口说道:“若是活人煞,当真不可小觑,一不小心便可能酿成大祸,总是要……尽早处理。”

十六没说话,她知道师兄说的是对的,活人煞有悖天地常理,在命数之外,凶险异常,何况昨夜大火,便已经揭示了其中祸患。

当了十六年的道士,十六知道该怎么做,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逃避一样岔开了话题,说自己答应了白童子给他带些好吃的,不能食言,然后就先离开了。

留下屋子里有些担忧的何冲、木头脸的金展,和望着她背影若有所思的李玄慈。

十六答应了人家,可她答应的时候,忘了自己珍藏的零嘴早被烧了个干净,于是又出门买了些寻常零食,心里颇有些虚。

好在白童子大概许久未吃过零嘴了,拿着那捏成桃子的糕点,半天才舍得下口,一咬,眼睛都亮了起来。

可他只吃了一个,便把剩下的点心小心地放进纸袋里包好,十六有些奇怪,劝他说:“还有这么多呢,你再吃几个啊,不够我再给你买。”

白童子却只小心地拍了拍藏在袖子里的纸袋,抿了抿嘴,将唇上的黄豆粉咽进去,才笑得露出小小的虎牙,说道:“我要留给人吃呢,他们也没吃过这样甜的点心。”

十六心里动了下,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问:“是你的家人吗?”

白童子小小点了下头,“红童子和鼠娘娘,他们都没吃过。”

鼠娘娘?十六刚要发问,白童子却低着头,小声地同她说:“其实,其实,你长得也像一个人。”

十六愣了下,想起之前盘问白童子,在说起身世时,他曾一度激动地问十六是不是,是不是他……

“是你的家人吗?那个鼠娘娘?”她试探着问道。

白童子却摇了摇头。

“是以前的家人,我有个姐姐。”他抬起头来,眼睛里有亮亮的光,笑着说:“她也和你一样,脸也圆,眼睛也圆。”

十六说不出话来了,她喉间的硬块更重了,重得她难受,重得她再也没办法在这里坐下去了。

她找了个借口逃了出来,没有去找师兄,也没有去买零嘴,而是自己坐到了楼梯拐角不起眼的阴暗处,把头埋了起来,什么都不愿意想。

不知道在黑暗里待了多久,突然有什么东西轻轻砸在她头上,十六睁了眼,下意识接了一个从头上掉下来的枣子。

旁边,李玄慈一副没心没肺的混账模样,斜靠在墙上,手里一下下颠着一颗枣,见她看了过来,勾起一边唇。

“这点事就难成这样,真够没用的。”

十六呆呆不说话,有些反应不过来。

李玄慈看她那呆样,顺手又丢了颗枣子过去,敲醒这个呆头鹅。

“说点好听的,我要是开心了,就容你留下他。”

口中虽是讥讽,他的眼睛却像漂亮的琉璃,里面藏着点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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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明天可能有事,不一定能及时更,所以这一章稍微长一点点,如何明天不能更,我会再来请假的。

洞仙歌九十二、最可爱的贿赂

九十二、最可爱的贿赂

李玄慈看她那呆样,顺手又丢了颗枣子过去,敲醒这个呆头鹅。

“说点好听的,我要是开心了,就容你留下他。”

口中虽是讥讽,他的眼睛却像漂亮的琉璃,里面藏着点热。

十六掌心握着颗枣子,花了些时间才反应过来李玄慈是什么意思,可她没有立刻高兴起来,反而面上带了一点愁色,头又隐隐低了下去。

“你不懂。”她不愿意看李玄慈,只瞧着自己的膝盖,自言自语一样说道。

李玄慈只需一眼就知道这人在矫情些什么,明明心慈手软,却还要做要勉强自己做那尽忠职守的好道士。

“要么铿锵手段,全了本分,要么心慈手软,顺了本性,当断不断,才是最害人害己。”

这话说得既不客气也极为狠辣,可句句都是剖她心的实话。

十六并不是笨蛋,自然知道此言不假,可人心有七窍,哪里能横通竖直,这般简单。

她无端对眼前这人生出些气,为何他总是对什么都浑然不在乎,什么都高高在上置身事外,什么都能这样轻描淡写地割舍。即便这不关他事,明明只是十六自己的纠结。

可她偏偏就对他生气。

这股气十分无理又莫名,既没有缘由,也站不住脚,十六性子一向不错,皮实、大方又懂事,脾气不坏,经得起折腾,对师兄弟们这样,对师父更是如此,她除了小时候与师兄抢食,其余时候,就算是比试得了倒数第一,也从不生这样的无名气。

可她偏偏就对他生气。

这人虽然与她行了苟且之事,也救了她的命,可本质上他们还是完全不同路上的两个人,如今虽然短暂相交,可早晚要一拍两散、各自快活,不该贪念,不该苛求,不该逾越本分,不该在界限之外生出无端的自私。

可她偏偏就对他生气。

她心中过了千帆,嘴上却一言不发,李玄慈等得不耐烦了,那张嘴里吐出来的话变得更加锋利,跟薄刀子一样,割得人破肉见骨。

“世上从无周全,众人各有缘法,你能解的顶多只有此刻因缘,至于后来,哪管它洪水滔天,最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我既然应下,便不会让你后悔。”

最后一字落地,十六猛地抬头看他,只见眼极亮,如锋刃破开乌夜,一往无前,再无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