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坐在轮椅里的梁泽和其他隔着一段距离站在我面前的三个人，身体克制不住地发抖。秦楠站在我的身边将手掌按在我的肩膀上，微微弯下了腰：“少爷，您冷吗？”

我闻言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心中的恐惧却怎么也无法用愤怒压下去：秦楠准备做什么？他为什么要把所有人都喊过来？

梁泽的身体显然还不大好，他面色苍白，腿上盖着的一层薄毯掩盖住了残缺的右腿。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梁泽坐在轮椅里，只觉得眼睛刺刺得疼。

吕和玉握着装着我指甲的盒子，面上仓皇又茫然。我许久没见他，第一眼差点没能认出他来。他的头发已经长过了耳朵，眉眼低垂时雌雄莫辨，但更让我忍不住皱眉的是他似乎瘦了许多，身子单薄，面颊更是瘦削得不像样子。

吕和玉怎么变成这个模样了？

似乎是注意到了我在看他，吕和玉的嘴唇嗫嚅了一下，仿佛做错了事一般垂下了头，不敢看我的眼睛：“小梁少爷……”

站在我的身旁的秦楠松松将手掌按在了我的后颈，温热的触感让我一下子回了神，叫我正对上了梁涿望过来的视线。他本来定定看着我，直到和我对上视线才移开了视线。我心中咯噔一下，知道他这是生气了。

梁泽开了口，却不是对我说的：“你要什么？”

秦楠用拇指摩挲着我的后颈：“我要什么？我要什么大少爷都给吗？”

梁泽扯了扯嘴角：“人不要太贪心，你说是也不是？就算我给了你要的，你就拿的走吗？”

秦楠奇怪地笑了一下：“怎么会拿不走呢？我想要少爷，只要在这里把少爷杀了，少爷就永远是我的了。”

梁泽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他捂着胸口剧烈咳嗽了几下，几乎说不出话来。

一直安安静静又面无表情的梁诚这时候慢慢开了口：“秦楠，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何必要弄得鱼死网破。”

我察觉到秦楠按着我后颈的手紧了一下，他反问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四少爷是觉得自己是赢家吗？”仿佛是为了嘲笑梁诚，他嗤嗤笑了两声，“四少爷，你第一天进梁家的门，我就知道你和我一样是会咬人的狗。可是，狗就是狗，永远成不了主人。从前我不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少爷教会了我。所以我知道了，既然成不了主人，那就干脆当条恶犬，把主人都咬死。”

我咬牙切齿道：“我对你不薄。”

秦楠低头看了我一眼，难得没有反驳我：“是，就是因为少爷对我好，所以我才误以为自己也可以做主子啊。可是只有少爷一个人对我好有什么用呢？”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少爷您知道您的哥哥们背着您都做了些什么吗？”

梁泽白着脸打断了他：“你又想胡说些什么！”

我的视线在他们两个之间转了一下：“大哥做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秦楠一下子冷下了脸：“不，您不知道。少爷从小就没有朋友，是不是？”他怪异地笑了一下，“因为大少爷是个怪物，他要关着你，让你哪里也去不了，谁也见不到。那个曾经和少爷关系不错的人……出家之后是叫无因对吗？您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我睁大了眼睛，觉得自己呼吸有些困难，甚至在一瞬间不希望秦楠继续说下去。但秦楠的嘴巴在我面前开合几下接着说了下去：“大少爷害死了他。大少爷让人模仿您的字迹给无因写了一封信，还是我去送的信。于是那个和尚看完信就一根绳子把自己吊死了。”

我惊恐地摇了摇头：“不、不！我不信！”

秦楠垂着头看着我：“为什么不信？从前我不过是摸了少爷的脸，就被大少爷拔了那只手的五片指甲。无因不仅摸过少爷的脸，他还喜欢您，大少爷怎么会忍不住不要他的命。”秦楠伸出右手放在我面前，“少爷，您疼吗？我也疼啊。”

我的手指现在还在刺刺的痛，而秦楠的指甲看上去完完整整，哪里有受过伤的痕迹。我抿了抿唇不想看他，偏偏秦楠将右手几乎要怼到我的面上来，他低声问我：“少爷，您不记得了吗？”见我不回答，他忽然收回了手，仿佛恍然大悟一样开口道，“是了，当时大少爷骗您我的手是开水烫着了，是不是？”

我的眉头狠跳了一下，猛地转过头望向了梁泽：那似乎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但确实有这么一件事。秦楠因为右手被烫伤了不能照顾我，消失了一段时间。我那时候还小，忽然缺了玩伴，还闷闷不乐过一段时间……梁泽告诉我秦楠是因为偷东西被抓才惊慌失措撞到了热水壶，让我不要和他太亲近。

梁泽对上了我的视线，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纸一样白。我心底一沉，从梁泽的面色中隐隐约约看到了真相，只觉得无比荒唐。

秦楠似乎也不是为了要向我卖惨，没有继续说话。他拉着我的椅子将我向后拖了一段距离，直到我和其他人的距离足够远才停下。我看着秦楠的动作，还没有从秦楠先前说过的话里回过神。

我看着秦楠面无表情的样子，忽然有些慌张：“你要做什么？”

秦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定定看了我一会儿，忽然莫名其妙地笑了：“少爷，这四个人里您最喜欢谁呢？”

我茫然地看着他：“……什么？”

秦楠低下头凑近了我：“这样吧，少爷您当初打断了我一条腿，现在您从他们四个里选一个人出来，也打断他的腿，少爷说好不好？”

我猛地推了他一把，却没有推开：“疯子！”

秦楠似乎早有准备，他从我身后的柜子里抽出一根铁棍又走到我面前，铁棍擦在地上磨出一阵刺耳的声音。我看着秦楠的模样，一瞬间觉得他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偏偏我现在丝毫无法反抗这个恶鬼。

秦楠捏着我的下巴逼我与他对视：“少爷，您快选啊。”

我抖着唇向后缩：“不、我不……”

秦楠像是没听到我的话一样：“少爷要是不选，可就由我来选了……我最讨厌大少爷，不如就打断大少爷的另一条腿吧？”说着，他把铁棍硬生生塞到我的手里，“我们让大少爷自己过来，好不好？”

我拼命抗拒秦楠塞到我手里的铁棍，却被秦楠包着手紧紧握住了棍子的一端：“不不！别这样……我选！我选！”我的声音抖得不像样子，脑子无法思考，嘴巴却已经替我说出了答案，“我选、选……梁诚。”

第一百一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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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话一出口，周围的环境静默了一会儿，秦楠才克制不住地笑出了声：“四少爷，少爷喊你呢，还不快过来。”

这个房间很大，梁诚站在房间的另一端。他从今天站在这里开始就是一张冷脸，现在我也无法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他的心情。我刚对上他的视线就慌张地偏过了头不敢看他的眼睛。我以为梁诚会问一句“为什么”，但实际上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着走近了站到我面前：“哥哥想要我的左腿还是右腿？”

事情到了这一步，我似乎也没有了选择的余地，我在秦楠看笑话一样的目光中微微闭了闭眼：“……左腿。”

秦楠闻言轻轻松开了我的手，他让我自己握着铁棍：“少爷请吧。”

我怨毒地看着秦楠，他伸手按在了我的脖子上，轻轻笑了一下：“断别人的腿，总比断少爷的脖子好，少爷您说是不是？”

我的手抖个不停，我垂着头望着梁诚的腿，最终闭着眼将铁棍挥了出去。

“咚”是硬物砸在骨头上的声音。

这一下似乎砸在了梁诚的小腿骨上，他一下子跪了下来，膝盖磕在了地上。

我吓得立即松了手，铁棍咕噜咕噜滚出一段距离，秦楠弯腰去捡：“少爷，只砸一下是砸不断的，您打我的时候可不止打了一下啊。”

在秦楠直起腰的那一瞬间，跪在地上的梁诚突然暴起，直扑秦楠。秦楠被他撞到了腰，又一脚狠狠把梁诚踢了出去。梁诚的腿踉跄了一下，躲避不及硬生生扛了这一下。紧接着向前扑的时候，秦楠扬起了铁棍，但这一下没有打在梁诚身上，却打在了我胳膊上。我痛叫一声，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我抱着自己的胳膊不敢置信地抬头看着秦楠：他为什么忽然要打我？！

秦楠站在我和梁诚之间，梁诚不知道为什么硬生生止住了动作没有继续往前扑，他看了我一眼又收回了视线。秦楠看着身形有些不稳的梁诚开口道：“四少爷看起来不想要断自己的腿，那不如用少爷的一只手换你的左腿，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