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等我想明白，梁诚已经走上前把我放到了吕和玉的对面。我在惊慌之中抓了一把他的衣服，但没有抓住。梁诚直直站在我面前，他此时看上去半点不像是那个愚蠢又懦弱的私生子，身上有着说不出的违和感。我不喜欢别人俯视我，现在梁诚却没有弯下腰，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笑着开口：“那么，哥哥，我就先走了。”

我下意识开口：“去哪里？”

梁诚抬脚的动作顿了一下，他看了我一会儿，不知为何表情有些奇怪。最终他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语气里带着说不出的惋惜：“哥哥呀……”说完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梁诚便向外走去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逐渐消失在门外，心中居然有一种自己被抛弃了的惶惑。但下一秒我就把这种想法抛之脑后，我转过头看到不紧不慢喝着已经冷了的茶水的吕和玉，压下了心底的慌张。

吕和玉一口一口抿着茶水，我僵着身子坐在原地，因为发痛的屁股连身子都不敢挪动。我疑心吕和玉是故意晾着我，终于忍不住开了口：“无因呢？”

吕和玉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缓缓将茶杯放下。他看了我一会儿，轻轻笑了：“小梁少爷，你真是贵人多忘事。”他有些新奇地看着我，“你忘了吗？你口中所说的无因，早在一年前就一脖子挂在房梁上吊死了。”他轻笑着指了一下我的头顶，“你瞧，就在这个位置。”

我面色陡然一变，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头顶，不敢置信地开口：“你说什么？”我厉声反驳他，“不可能！我们每个月都有书信来往。”

吕和玉惊奇地开口：“这么说，你也没收到他的死讯？”他神色看上去有几分悲悯，又带着几分我也看不懂的情绪，“真是可怜，他因为你出了家，死了连家中人都不愿意相认，一个人孤孤单单烧成了灰。可到头来，你连他死了都不知道。”

我茫然地摇了摇头：“不可能……不可能，怎么可能呢？”我明明收到了他的信。

吕和玉看着我的眼睛缓缓开口：“小梁少爷，死人可不会写信，你收到的是谁的信呢？”

我动了动唇没有开口。我不知道，自然回答不出这个问题的答案。可究竟是谁，在冒充无因给我写信呢？

吕和玉垂下眼帘，自嘲似的笑了一声：“小梁少爷，你这些日子过得还好吗？”

我怔怔看着吕和玉，没有回答。这是一个更让我难以回答的问题。

吕和玉也不在意我的沉默，他叹了一口气：“小梁少爷，我过得很不好。”

我看着面前惺惺作态的吕和玉，心中一时间觉得有些恶心。梁泽明明给他寄了那些照片，他明明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却还要这样做作地恶心我。我嘲讽地开口：“你有什么不好的。你不是要订婚了吗？”

吕和玉语气古怪地重复了一遍：“订婚？”他忽然耸动着肩膀大笑起来，口中重复着：“订婚？”直到气喘吁吁笑到咳嗽的时候吕和玉才止住了笑声，他撑住身子直直看着我，双眼发红，“我和谁订婚？小梁少爷，你忘记了吗？我要做你的女人。”

我现在哪里还相信吕和玉的鬼话，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连我的下属都说了吕和玉新交了女朋友，他还有什么可辩解的。我真想撕烂吕和玉这张虚假的面容，看看他究竟为什么要这样戏弄我，我发出一声讽刺的“哈”，反问他：“你算是个什么女人？”

吕和玉听到这一句话，面上的表情便僵住了。

我以为吕和玉心虚了，更是毫不客气地用我能说出的最恶毒的话语指责他，我恶意揣测着吕和玉对我的心思：“吕和玉，你不是女人，你就是个喜欢男人的变态！你让我觉得恶心！”

第四十九章

62

吕和玉惨白着脸没有说话，似乎是被我的话伤住了。

我看着他的样子，心中痛快，又有一点我自己也不想承认的难过。不论吕和玉是真女人还是装女人骗我，我们都不可能。我不可能娶一个活在男人身体里的女人，吕家唯一的少爷也不可能嫁给我。

我是个断了腿的残废，更何况吕和玉知道一切发生在我身上的最肮脏的事情。

从我说完那些话开始，吕和玉就没有说话了。他放在桌上的手紧紧握成了拳，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见，他沉默着看着我，面色苍白，只有眼睛发红，表情伤心得像是要死去。

我知道自己恶毒的话语能让吕和玉伤心，却没想到也会让自己伤心。我不想看着这样的吕和玉，皱着眉不自在地偏过了头，开口时依旧语气不善：“没什么事的话就送我回去。”

吕和玉惨白着脸扯出一个笑：“小梁少爷，我真想剥开你的皮肉，看看你究竟有没有心。”他苦笑了一声继续道，“小梁少爷，我不是女人。可就算我是女人，你也不可能喜欢我。我小时候总在想，如果我真的是个女人就好了，只要我是个真真正正的女人，我就能嫁给你。我想啊想啊，连自己都有几分相信了。可惜假的就是假的，我永远都成不了女人。我一看到你，就只想上你。”

听到这里，我的表情已经越来越难看了，我转过头死死瞪着他，咬牙切齿开口：“痴心妄想。”

吕和玉惨笑了一下：“是呀，痴心妄想。男人怎么会变成女人呢？”

我气得太阳穴发疼，我明明是说他想上我是痴心妄想，怎么到了他嘴里就变成了另一种意思？

但吕和玉已经继续说了下去，“小梁少爷，在你心里，权势与地位永远都是第一位。就算我真的愿意给你做女人，你也不会娶一个社会眼中的异类，你还是只会娶一个对自己事业有利的门当户对的妻子。”他缓缓起了身，向我走过来。

我看着此时神神叨叨的吕和玉，心中瑟缩，下意识向后退了一下，却又因为下身难以忽视的痛楚硬生生止住了动作。

吕和玉站在了我的面前，他居高临下看了我一会儿便蹲下身单膝跪在了地上。他凑近了我，眼神依旧温顺，那一颗小小的泪痣映着洁白的面颊依旧美丽，但我却不自觉地想要向后缩。

我不断在心底提醒自己：吕和玉不是女人，他是一个身体健全的男人。

吕和玉的声音很轻：“小梁少爷，你要我给你做狗，我也当了；让我给你做女人，我也当了。为了你，我什么事情都愿意做，哪怕是要我的命，我也愿意给。可你呢？小梁少爷，你告诉我，你做了些什么？”

在吕和玉口中，我仿佛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负心汉，我想要找点理由来反驳他，但我却发现自己说不出一句能反呛他的话。到头来，我也只憋出了一句：“都是你在骗我。”

“我骗你？”

吕和玉倏地站了起来，我随着他的动作下意识地向后躲了一下，生怕他下一秒就要冲上来打我。

吕和玉通红着眼睛，在屋子里转了起来，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口中依旧低声重复着“我骗你？”。终于，他从桌子后抽出一把细长的匕首，攥在手里走向了我。

我看着吕和玉双眼通红的吓人样子，忍着下身的痛哆嗦着撑着手向后退了一步。我双眼一眨不眨地紧紧盯着吕和玉的动作，若不是双腿残废，我早已跑出了屋外。此时我只觉得自己的眼皮子跳个不停：“你要做什么？”

吕和玉几步走到了我面前，他不顾我后退的动作，伸手抓住了我的手，又强迫着我抓住了那把匕首。我握着刀柄，双手发抖，吕和玉却把我的手压在刀柄上，用刀刃指着他自己。他直勾勾看着我，眼神里透着疯意：“小梁少爷，你来看看我的心，看我究竟是在骗你还是在爱你！”

我哆哆嗦嗦开口：“你疯了，你疯了！”我第一次痛恨吕和玉的力气为什么这么大，他强握着我的手压在刀柄上向自己胸口的方向扯去，仿佛真的要我剖开他的心。但这一刀下去，吕和玉哪里还能活得下去？

我几乎是用尽了这辈子能使出的最大的力气，才在吕和玉的蛮力之下双手将匕首扯得倾斜，没有一下子捅进吕和玉的胸口。但即使如此，锋利的刀刃依旧划开了吕和玉的衣服，在他的胸口留下一道血流不止的伤口。

猩红的血染湿了吕和玉的白衬衫，也打湿了我的手。我看着自己手上沾着的红得刺眼的鲜血，一时间竟然觉得有些头晕脑眩。

沾了吕和玉血的匕首被我扔在了地上，吕和玉抓住了我的手去摸他流血的伤口：“小梁少爷、小梁少爷……你看看呀，你看看我……”我的身子被他拉得歪倒在他怀里，口鼻一下子染上了厚重的血腥味。

吕和玉的手是热的，落下的泪砸在我的脸上却是冰凉的。他那张好看的芙蓉面，如今蓄了微长的头发，依旧漂亮得不像话。哪怕是落泪，也是美人垂泪，楚楚可怜，美丽动人。只是手上的动作却叫我肝胆俱裂。

我的眼中只有吕和玉落了满脸的泪与流了满身的血，一时间想到的却是：原来吕和玉真的没有剪头发了。

第五十章

63

我勉勉强强在吕和玉怀里撑住自己的身体：“你这是在做什么？你疯了吗？”我痛心疾首地看着他，“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你原来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