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 / 1)

林晚卿心中隐约含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但凡认真看过那几桩案子的人,不会察觉不到这个疑点。李京兆这么拙劣的手段,无疑是将苏陌忆当成朝中那些有名无实的纨绔在打发。苏陌忆要是有些真材实料,也断不会被他蒙蔽过去。

然而下一刻,苏陌忆淡然的声音却打碎了林晚卿的期待。他依然面不改色,只是捻了捻拇指和食指。

“既然如此,那就劳烦李大人向刑部报备了。”

林晚卿差点没呛着自己,不敢置信地抬头去看苏陌忆。却见他一脸淡然地看着李京兆,嘴上噙了一抹若有似无的嘲弄。接着他径直起身,广袖一拂,转身往屏风后走去。

林晚卿彻底懵了,只觉胸口发紧,好似五脏六腑都搅在了一起。那股躁动的气息又回来了,腾腾地往她的嗓子眼儿冲,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手里的笔也不知落到了哪里,她只觉得手脚都不听使唤。

昏昏沉沉之间,她听见一个声音颤抖着,被挤出喉咙:“王虎不是凶手。”

一石激起千层浪。林晚卿打了个惊嗝儿,迅速捂住了自己的嘴。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况且所有人都听到了。她下意识地去看梁未平,只见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一旁的李京兆则是满脸震惊,不可置信中带着点微不可察的忐忑。

“你说什么?”李京兆的眼角抽了抽,表情从不自然,变成了极其不自然。

林晚卿不敢立即回答,眼神越过他去瞟苏陌忆。那人却只是脚步微顿,依旧面无表情。看向她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沉默不语。气氛异常凝滞。

骑虎难下的林晚卿低了头,恭恭敬敬地道:“王虎不是凶手。”

“胡言乱语!”话音未落,李京兆惊怒的声音响起。

他广袖一甩,脸上横肉跳动,怒目道:“此案已经人赃俱获,凶手作案动机明确,作案手法清晰。自己都已经认罪,哪容你个小录事多嘴胡说!”

“可是大人不觉得有问题吗?”

“什么问题?”

林晚卿豁出去,反问道:“大人说王虎被擒之时是在作案现场?”

“正是。”

“那他为何要蒙着面?大人可是忘了之前的几桩奸杀案,所有死者的双眼都是被黑布蒙蔽的。既然凶手已经蒙上了死者的双眼,又为何要戴面巾?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这……”李京兆一噎,一时无言以对。

林晚卿继续道:“且不说凶器和之前受害者身上的伤痕是否吻合,单说这王虎既然是金吾卫护卫,又是在夜间巡逻之时作案,他为什么不选择随身携带的长剑作为工具,而是要另外带一把这样不大不小的刀具?”

“啊……这……”李京兆满面难色,已经开始默默拭汗。

“还有,之前的几桩连环案呈现出很明显的一致性。从受害者的身份到伤口,再到被发现之时的姿态,这说明凶手的模式是固定的。那么,一个固定在白天行凶的人,为什么突然转变模式,变成夜间作案?”

“闭嘴!”李京兆被这一串连珠炮似的问题逼得无路可退。他将案上的那轴卷宗甩到林晚卿眼前,气急败坏地道,“犯人都已经认罪了,他还能冤枉了自己不成?”

“那万一……”

“你给我住口!你一个小小的录事,莫不成还想抢了判官的活?以下犯上,简直放肆!”

林晚卿的反驳被打断,李京兆抬出了官架子。她只得噤了声,因为再辩下去也只是飞蛾扑火,无济于事,除非……

不甘的小心思一起,林晚卿侧了侧身,转头看向苏陌忆。他依然是不动声色地负手而立,一张刀刻的面容猜不出喜怒。一身紫色官服透着浑然天成的贵气和威压,骨子里的那股凌厉就连这淅淅沥沥的雨声都浇不灭。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就算这人不是主管刑狱的大理寺卿,只要不是个草包贵族公子,便不会让此事就此揭过。林晚卿把苏陌忆当成了她此时唯一的希望。

一阵清朗的低笑传来,面前的男人破天荒地露出了今日唯一肉眼可辨的情绪。他的目光仅仅在林晚卿身上停留了不足一息,便堪堪转向了另一边满头细汗的李京兆。

“李大人破案虽然神速,可这驭下的功夫,显然是不够的啊。”说完,他只是语重心长地拍了拍李京兆的肩。转身走远之时,未再多看林晚卿一眼。

“是……是下官驭下无方……让,让苏大人看笑话了……”被落在身后的李京兆如蒙大赦,牵起袖子揩了揩额间的晶亮,也不知是汗还是油。

眼见苏陌忆走远,他才狠狠剜了林晚卿一眼道:“你既然不想做录事,那也就不用做了。明日你便离开我京兆府,另谋高就吧!”

李京兆甩甩袖子,颠颠地追上苏陌忆的脚步。

第2章疑点

李京兆追着苏陌忆走了。林晚卿看他跑远的身影,只觉得那一身绯红官服加上腰间的金玉带,将他勒得活像两节肥油的香肠。

她突然觉得想吐,转头避开,却直直撞上梁未平那张写满无奈的脸。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林晚卿低头给自己顺气,随意晃了晃手,“可我现在不想听。”

梁未平面露无奈,从袖子里摸出另一颗粽子糖递给林晚卿道:“这个点也该用午膳了,我请你喝酒吧。”

廊外的雨,依旧没有停下的趋势。梁未平拿来两把油伞,两个人出了京兆府,来到位于繁华西市的一家高档酒楼。今日不是休沐,故而这家专做权贵生意的酒楼并不十分热闹。

因为梁未平曾经在林晚卿的点拨下,帮着酒楼老板解决了一场食物中毒的官司,他的这张脸就成了此处的通行证。无论什么时候来,总是有上好的包间留着,珍藏的佳酿备着。林晚卿也跟着沾了几回光。

两个人收了伞,跟随店小二来到二楼的雅间。

林晚卿依旧是魂不守舍、心不在焉的样子。她兀自倒满了一杯茶,然后推开雕花的红木轩窗,斜倚在窗侧观雨。

梁未平这才恨铁不成钢地嘀咕道:“你呢,什么都好,就是这驴脾气不听劝。你又不是不了解李京兆的为人,今日苏大人在场,你当众下了他的颜面,他罢了你的职都是轻的。要我说,今日判你一个藐视公堂才是他的作风。”

林晚卿的目光被窗外的雨锁住,悠缓地嘬了口茶,什么也没说。

大理寺,她做梦都想去的地方。

原本以为借着这桩案子,能够被大理寺借调。可没承想,半途又出了这样的乱子。

这下可好,她不仅去不了大理寺,还被京兆府停职,连个接近的机会都没了。

烦躁的心绪一起,沉默的呼吸间也染上了焦虑。

林晚卿握杯的手一紧,没头没脑地问出一句:“梁兄可知道大理寺卿苏大人?”

梁未平歪了歪脑袋,手上的茶盏一顿,反问道:“盛京之中,上至皇室贵胄下至乞丐混混,哪有不认识苏大人的?”

“我是说……”林晚卿斟酌片刻,选了一个最委婉的词,“背景。”

“这……”梁未平下意识地一顿,蹙眉道:“只听说他是皇上的外甥,幼时父母双亡,所以是太后亲自抚养长大的。你别看他只是个世子,在朝中地位可不比那些所谓的亲王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