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家全到邬家时,陶椿正在炸猪肉丸子?,他不把自?己当外?人?,一进门就舀一碗肉丸子?捧着吃。

“你咋来了?拜年也该是明天。”邬常安问。

“拜年是明天的事,我今儿过来是想跟陶陵长讨个主意,康陵送来的番薯不少,一直堆在公粮仓和空下来的土屋里不是办法,天太冷,还是会冻坏。我打算明天挨家挨户拜年,请陵里十?五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陵户干活儿,趁早把番薯磨成?浆,没好天气就在土屋里晾粉,有好天气就端出来晒粉。陶陵长觉得如何?”胡家全问。

“明儿是正月初一,还没过元宵就开工?陵户们心里可能不咋乐意,而且外?面还冷得很,剁番薯的人?能冻烂手。”陶椿提出一个问题。

“我晓得,所?以我打算向杜管事学习,把番薯分下去,他们各自?在家里洗番薯剁番薯,之?后把番薯块儿送到演武场。”胡家全说?罢看向邬常安,接着说?:“我还想把山谷里的圆形双轨槽挑回来,圆形双轨槽和直线双轨槽同时开工,每天安排几班人?值班牵牛碾番薯。”

“这个法子?可行。”陶椿认同,她给他出个主意:“昨儿小鹰和小秋说?漏嘴,小核桃听她俩说?明天早上杜管事和陈管事要来给我拜年,你们私下商量过吗?商量过?那你再上门商量一下,你约着他们明早一起上门,到时候你带人?挑几袋番薯送我家来。如此?一来,其?他管事和伍长想来不会排斥,有我们带头,陵里的其?他陵户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胡家全就打着这个主意,他激动地应下,转手放下空碗一溜烟跑了。

之?后的事就如陶椿推测的那样发展,胡家全带着他的族兄弟在来给陶椿拜年时送来六百斤番薯,八个管事和两?个伍长见状心中了然,他们主动带上自?家的兄弟去公粮仓各挑走七八百斤番薯,回去之?后各自?又给族人?传话。这下不用胡家全觍着脸挨家挨户上门送番薯,陵里余下的人?家主动去领番薯。

虎狼队和平安队踩着积雪又进一次山,他们受胡二管事所?托去山谷挑圆形双轨槽,没想到一脚踏进山谷,惊得猴群像跳蚤一样从油坊里跳出来,在人?赶到之?前逃之?夭夭。

好在油坊里没有存油,花生也用完了,杜星在油坊里检查两?圈,断定野猴除了把油坊搞得脏兮兮的,就偷吃了一缸榨过油的油饼,没什么损失。

杜星带几个人?取几筐没用完的陶土和泥,把油坊和两?座人?住的院子?里的窗子?用泥封死,确定野猴不会进屋住就离开了。

人?多?力?量大,一帮人?当晚就把圆形双轨槽运到演武场上,胡家全安排好值班的人?,陵里的人?开工。

老人?常说?年头忙,之?后的一年都不会清闲,这不是瞎话,猫冬的日子?,大伙儿窝在家里剁番薯只是忙碌的开端,接着有杜管事一趟接一趟地上门送花生收花生。

忙完剁番薯、剥花生,李渠和陈青榆又带人?挨家挨户送藤条和劈开的竹条,用来编竹床和藤床,类似小儿睡的摇床,也像一个封口的簸箕。他们打算在树上先做吊网,再把竹床和藤床固定在吊网上,用以代替木巢。

在山里生活的陵户大半都会藤编的手艺,毕竟竹筐、背篓、蒸笼、篾帘、篾席都是自?己编,小核桃小时候睡的摇篮就是邬常顺在邬二叔的指点下编成?的。眼下他用陈青榆送来藤条,先给快要出世的二女儿编一个摇篮,而邬常安和陶椿则是在姜父的指点下编大人?睡的竹床。

二月初二,龙抬头的日子?,姜红玉醒来发觉肚子?疼,时隔四年半,久违的疼痛再次袭来。她躺在床上捱过最慌乱的一阵,随后出来喊:“常顺,我要生了,给我烧一缸洗澡水。”

一句话惊动一屋的人?,有姜母盯着,陶椿牵走小核桃去请石慧和邬小婶过来帮忙,顺带把小核桃放在邬二叔家。

小核桃看她小婶婶、二婶和婶婆急匆匆走了,她像掉魂了一样站在原地。

“小核桃,屋外?冷,你跟婶子?回屋玩。”翠柳牵上小核桃的手,她温声说?:“你姑姑待会儿要爬到树上挂卤鸟,你会不会爬树?你来给她帮忙好不好?”

小核桃没听进去,她半哭不哭地捂着心口说?:“大婶婶,我好慌,我难受……”

“没事没事,你二婶说?你娘怀相?好,这又是她第二次生孩子?,不会有事。你在我家待着,等你妹妹一出生,我就送你回去。”翠柳说?。

邬千蕊从她专属的晾鸟房出来,她递给小核桃两?只风干鸟,打岔说?:“小核桃你帮我尝尝,看能不能吃出来我在卤汤里加了什么。”

小核桃顾不上想,让咬一口她就咬一口,邬千蕊问起时,她回神品了品,说?:“有桂花的味道。”

“哇!小核桃你舌头真?灵,青果都没尝出来!走走走,你再帮我尝尝另外?几个味道。”邬千蕊牵着小核桃走了。

等小核桃再出来,她已经被?邬千蕊哄好了,虽然还时不时往家的方向瞅,但也能分出心思?给邬千蕊打下手。

临近晌午,邬千蕊挂在树上远远看见一个人?出门朝这边来,她喊一声:“小核桃,有人?来接你,肯定是你娘生了。”

小核桃闻言拔腿就跑,邬千蕊三两?下跳下树,跟翠柳一起跟上去。

“婶婶!我娘是不是生了?”小核桃边跑边大声问。

“是,生了,是个妹妹。你娘也好,我出来的时候她已经吃上饭了。”陶椿还有点魂不守舍,这半天她等在外?面坐立难安,太煎熬了。

翠柳赶来,闻言笑道:“我还琢磨着要到下午才能生出来,生得还挺快。”

“大嫂身子?骨好。”陶椿说?。

“二丫头几斤重?”翠柳问。

“五斤八两?。”

说?着话进了邬家的院子?,几个女人?推门进产房,小核桃进门一眼看见她娘倚在床头吃饭,胸腔子?里晃晃悠悠的心轰隆一声落地,她一张嘴,哇哇哭出声。

床外?侧的包被?里,红皮小猴也跟着闭眼哇哇哭。

其?他人?在一高一低两?道哭声中笑出声。

小核桃这一哭,哭来邬家二丫头的取名权,二丫头由她姐姐取名叫小红猴。

小红猴十?天大的时候,皱巴巴的皮展开了,红皮也长成?白皮,实?在跟猴扯不上关系,小核桃后悔了,嚷嚷着要给她改名叫小面团。

邬常顺糟心死了,他十?分后悔让老大给老二取名,完全跟给狗取名一样,按照毛色和个头取名,黑毛狗小时候叫小黑,长大了就是大黑。

家里人?都习惯了小红猴这个名字,从嫌弃中慢慢品出泼实?、可爱的优点,跟捏扁揉圆的小面团相?比,实?在算是个好名字。故而除了小核桃,其?他人?都坚持喊小红猴。然而小核桃也没坚持两?天,一个口误,把小面团喊成?小红猴,小面团这个名字就被?彻底遗弃了。

*

“陶陵长,在家吗?”李渠走到院内低声喊。

陶椿把小红猴还给姜红玉,她开门出来,同样低声问:“来拿竹床是吧?”

“对,我跟陈伍长商量好了,等散集了,我们两?队一起进山,耗半个月把吊网和竹床藤床固定好。”李渠说?。

正月尾的时候,山里的雪停了,连晴好几日,油坊和制陶坊在陵里的雪化到一半就开工了,邬常安也去了山谷。他不在家,这会儿邬常顺出门挑水去了,陶椿带李渠去土屋里拿竹床和藤床。

“家里添个奶娃娃,这半个月几乎没空动手编竹床,一共就编成?两?个。”陶椿开门让他进去拿,说?:“一户编两?个,四十?七户就是九十?四个,想来也够用了。”

李渠点头,“是够用了,不过竹床吊在树上风吹日晒坏得快,我们打算一年一换,往后每年猫冬都安排陵里的人?编上百个藤床。”

“可行。”陶椿赞同,她拴上门,嘱咐说?:“再有两?天就开集了,这个集市估计康陵也会来人?,人?数要比去年多?得多?,你们多?费心,做好安排,尽可能避免出岔子?。”

李渠笑着“哎”一声,人?越多?越好,安庆公主陵越热闹越好,他一点都不犯愁。

正说?着,演武场那边传来狗吠声,接着山里也响起此?起彼伏的狗吠声。陶椿跟李渠对视一眼,来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