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德虽是道行不太深厚的兔修,行走间却身姿翩跹、裙踞轻飞,很是好看。又有沿途逍遥谷居民修士见她,敬重不已,人人都称一句仙子。
不过半盏茶的时辰,诸人已登至雪山最高处。巍峨的琼殿立于悬崖之上,银顶尽数被白雪覆盖,再往高处,那片巨大的瘴云如伞般笼罩着整个逍遥谷,不断聚散翻腾。
这般大的瘴云,应是神通十分广大的妖修或是魔修才能设下。便是放在病心这边,也只有青丘曾于狐冢作过这等复杂法阵。
如此想来,这位寒鉴仙君也算是半步神仙。
诸人随着月德入了琼殿,殿内虽温暖如春,却空旷寂静,沿途并无仆役或是丹童。
又上二层,来至一处花厅,视野极其开阔,可以眺望整个逍遥谷雪中景致。
宛如黑夜中的画卷徐徐展开。
月德请诸人在花厅中依薰笼落座,徐徐道:“算来,禅鉴仙君也快至出关之日。若各位不急着赶路,或许留至明日,便能一见。”
青丘颔首,撑着下颌借着窗棂,望向远处城镇坐落:“逍遥谷这般难得安宁,弥足珍贵。我等自然应当拜访主人。”薰笼中香辛料缓缓弥散,一股凌冽的寒香,“这是什么香料?”
月德笑起:“寻常香熏衣的暖香,狐仙若喜欢,带上些也无妨。”说着素手,燃炉,温起一壶酒来,“这酒各位可要尝尝。雪是去岁的初雪,酿的是曾经烛阴山神还在的时候,天池开的雪莲。”
“……”病心嘴角微动,很是动容,“雪莲很美,贪得美丽之物,是……”
“是一件极致趣事。”月德接道,“寒鉴仙君这么说的。故而留下了些雪莲种子,五载才得一壶。”说着,分盏而盛,奉与诸人。
天青色的酒盏里,小小一口,酒意缠绵,清澈得如同天池的水。病心闭目一饮而尽,口中化开淡淡的甜。
麒麟自持,不过小酌一盏,青丘与陆崖便已续杯了。
裴九郎一口下去,微微的辛辣入了喉腔,直吐舌头:“这酒好浓的味道!”
病心疑道:“倒是不易醉的,我觉得甘甜淳厚,很是清爽。”
青丘亦道:“你这傻徒弟,连这点酒也吃不得?可惜了月德仙子的好意,我倒觉着……”说着指尖儿点额,“觉得……”
见青丘微醺,病心道:“你的酒量,何时这么浅了?”说着起身准备取她手上还要再添的酒杯。谁知掌上一软,又跌回了软塌中,“这……”竟是浑身上下绵软无力,就连眼前也模糊昏眩起来,“月德仙子?”
“得罪诸位了。”月德并不抬首,只葇荑轻扇炉中香薰。
病心但觉天旋地转,见麒麟、陆崖与青丘陆续昏沉伏案,心下大骇,却使不出半分力气。
“道友不必挣扎。”月德轻吹一口气,殿中立时更香了,“腐骨糜香散、配上小玄眠蜜酿的雪莲酒。道行越高,昏睡得越久。”
眼前已沉沉发黑,病心掐着掌心,努力攥紧最后一丝清醒:“你要……做什么。”
“我也是事从权急,没有选择。事后,我会将你诸人弃于雪野,诸位醒来会再也寻不见逍遥谷的路。不过,会少一个人就是了。诸位就当……没来过吧。”
她话音软软落下,轻柔的好似羽绒抚过。
病心脑仁里一阵低沉的杂音,终被困意吞噬。
0067梦境
无尽的黑里,亮起了微弱的光。
病心睁开眼睛,周围一片深沉的雾,她甚至找不到光芒到底从何处来。轻柔的雾气在脚下沉浮,软得如絮如绵,没有尽头。
她忽然意识到这是她内心识海的深处。
好空,好寂寥。
病心四下看去,只有无穷无尽得野雾笼天盖地。
直至一只冰冷的手,自后搭在她的肩上。
她猛然回头,映入一张男子熟悉的脸。
“……阿阴。”
男人白发银眸,肩宽腰窄,浑身赤裸,目光沉静凝视着她。他周身泛着浅浅银色微芒,脚下波纹浮动,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也没有任何话语。
病心伸手去牵他,当她指尖触及到他的手背时,眼前景像骤然如同灰尘沙粒般立时即碎。
“阿阴……”病心额头疼的就要裂开,手掌一空,无尽黑暗铺天盖地地涌来,瞬间将人整个吞噬!
也不知过了多久,眼前无尽黑暗中再次亮起一小缕光。
头……疼得厉害。
努力睁开眼睛,映入眼前的,是一只狐狸白绒蓬飞的脸。
“心儿姐姐。”那狐狸正手脚并用地扒楞着病心鬓角的一缕头发,用爪子扯着她的脸,“醒醒。”
“涂山。”病心猛然坐起来。
眼前暖阁杯盘狼藉,麒麟、陆崖与青丘伏在案上一动不动,窗外黑夜无尽,唯有那朵瘴云不住滚动。
裴九郎不见了。
病心站起身来,涂山顺着她的裙摆一路爬到她头顶,俯身趴卧:“那兔妖将你们灌晕,我使出浑身解数也喊不醒。只听见心儿姐姐你梦中呓语,喊着山神名讳。想来姐姐神格与他们不同,或许不受那毒酒迷惑,便来抓你。”
病心揉了揉额头:“裴九郎呢?”
“那兔妖带裴九郎走了,朝殿宇后头去了。”涂山伸爪指了指,“那边!”
病心来不及细想,脚程急跃,朝涂山所指殿外赶去。
出了琼殿后门,风雪猛烈。一路崎岖山道,怪石嶙峋。往山顶悬崖尽头赶去。此处荒无人烟,只有漫天大雪与凌冽的寒风,远处尽头的断崖处,似乎有什么巨大的阴影正发着微弱的光。
病心脚下一个不察,不知踢到了什么,轱辘一截又硬又冷的东西滑滚了两步。她定睛一看正是一只于肘节处断裂的青白色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