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不在乎往树下一坐,许临绍抬脚交叠在石杌上, “朝中这些日子闹得沸沸扬扬,无事不登三宝殿, 讲吧,你家?大人寻我何事?”

元澄忙拱手作揖,“副使厉害得紧,我家?大人确有?一桩小事要拜托大人相助。”

许临绍歪眼瞧他, 只静听他讲清来龙去脉。

末了?,许临绍嗤笑一声,“我就讲我妹子眼睛不瞎,妹夫也不是个瞎的,怎的会?向那三皇子投诚。”

“我倒是听你讲明白了?,妹夫家?那位弟弟手中有?本假册子,妹夫打了?二皇子的主意?,想叫二皇子去争夺那本册子,好当作把柄一脚踩死三皇子,可这与我有?何关系?”

元澄笑眯眯道:“大人作为兄长,自是要护住侯府,哪能这般容易就叫二皇子夺去,愈是防着,二皇子愈发?觉得这账册的用处极大,皇城司有?二皇子的人,若要动?手,二皇子必定会?指使皇城司前去。”

“皇城司那些人的身手,大人倒也没放在眼里,若轻易叫他们抢走账册,未免露出端倪,副使身手好,手下的人也更胜一筹,大人的意?思?是,希望副使这几日在皇城司多留意?,装作贪功冒进之状,将手下的人安排进去。”

“而后呢?”许临绍挑起一侧眉。

元澄:“而后自是做戏做全套嘛,副使的人若能一剑刺伤大人就更好了?。”

这厢匪夷所思?把他一望,许临绍指一指自个,“你见?我是个听人唆摆的么?”

元澄未搭腔,只抿一抿两片唇。

几晌沉默,许临绍鼻腔喷出热气,摆摆手赶人,“晓得了?,为了?妹子,我会?照办,把螃蟹带走,我不爱吃这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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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幽邃,汴京近几日的天益发?吊诡,汴梁河边来往的行人掀眼扫量天色,只暗呼一声‘要变天了?’,忙裹紧身上的袍子往各自家?中赶。

立冬这日,章兰君歪在榻上同薛江林商量几句,仍打算吩咐小厮去都督府,只讲唤商月楹回?来尝一碗饺子。

打从上回?薛玉闹出那动?静后,商月楹再未登过侯府的门,终归打断骨头连着筋,都是一家?人,二房夫妻两个只爱和和气气的,又哪能叫其?当真与侯府生分了?。

原以为都督府那头又要拒了?,孰料方?至酉时便听下人回?禀,讲是商月楹与薛瞻回?来,拐步往大房去了?。

二房夫妻两个忙喜滋滋忙活,自顾准备夜间的晚膳。

这厢蜇入大房,见?倪湘侯在薛江流身侧研墨,商月楹淡声唤了?句公?爹,薛瞻未启声,只静静立在她身侧。

倪湘一双眼泄出虚伪的惊喜,忙扯一扯薛江流的袖摆,“大爷!”

薛江流掀起眼皮子睨过来,冷哼一声,复又埋首在纸上写着甚么。

大约是晓得长子与家?里另外两个都一并向三皇子投诚,薛江流这回?倒说是未曾启唇相讥了?。

商月楹原就只是过来走一遭,见?状遂剪起薛瞻一条胳膊,佯佯垂下眼,“公?爹既忙,月楹与夫君便不作叨扰了?,二婶先前来话,唤月楹与夫君回?来用晚膳,想必二婶那边正忙着,月楹与夫君先去瞧一瞧。”

言讫拉着薛瞻拐出门,行至廊下方?再度张唇,“你当真有?把握?”

咬一咬半片红唇,商月楹倏然凝眉,却也还?晓得压低自个的嗓音,“二......他当真会?在今夜动?手?”

讲的正是使计引二皇子赵郢上钩,引他夜探侯府从薛砚明那处夺走账册一事。

赵郢原就被?胞弟赵渊压住一头,这几年早已在心内怄了?一口气,上回?偏殿议事,又叫他眼睁睁瞧着燕州一案落入赵勉囊中,他自是益发?恨得咬牙切齿。

数日前将薛砚明手中有假账册一事传进赵郢耳朵里,赵郢哪里还?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这厢揽一揽商月楹的腰,薛瞻歪着脑袋在她腮边轻啄一口,“你就这般不信你夫君?”

“......哪有?不信,”商月楹撇撇唇,将脸摆开,小声道:“我只是觉着这样的大事听进心内叫人发慌。”

薛瞻牵紧她的手,指腹摁着掌心打圈,逗弄小猫儿?似的晃一晃,“放心,若无十成胜算,我不会?行此招数。”

商月楹只得拢一拢掌心,摁下心内的一丝惊惶。

辗转过了?酉时,戌时方?至。既是围在一处用晚膳,哪有?不唤大房过来的,于是商月楹难能又在今日一并见?着了?侯府所有?人。

大房屡次三番闹出龃龉,薛江流未启声,薛如言亦沉默用膳,便说这席间多是二房夫妻俩央着推杯换盏。

甫歇下碗筷,薛玉眼眉泄出一丝不自在,睇一眼商月楹便称要先行回?房,商月楹歪着脑袋望章兰君,章兰君只讪讪笑几声,称薛玉还?在因上回?与旁人编排她之事忏悔。

究竟是不是忏悔,商月楹无从得知,好在她对此满不在乎,只顺着话搭了?几句嘴。

眼瞧婢女在廊下更换灯烛,章兰君客气招呼商月楹往身前来,捉了?她的手来回?摩挲,“夜里冷得厉害,今日便先到这,回?头二婶再唤你来府上玩,可莫要再当作瞧不见?了?!”

言语甫落,复又歪眼去打趣薛瞻:“大郎,还?不快带你媳妇回?去?”

薛瞻起身向章兰君颔首,“多谢二婶提醒,只是我还?有?事与两个弟弟讲,这便先派人送夫人回?去。”

说罢他招招手唤来元澄,“夜里回?去仔细些,驭马时多瞧一眼路,别吓着夫人,明白么?”

元澄立时点?点?下颌,“晓得。”

暗窥商月楹离去,章兰君遂与薛江林互相睇眼,薛江林旋即扯了?薛江流往书房去,只讲有?话与他聊聊。

与三皇子投诚一事,在侯府已算不得秘密,此番闻声薛瞻有?事与薛砚明、薛如言讲,章兰君心内明镜般,唤来婢女收拾一番,亦跟着退了?出去。

薛瞻寻了?张椅子伏腰而坐,掀起眼去瞧默不作声的薛砚明,“四弟,你可知以物?要挟三皇子,要替家?中寻来多少麻烦?戚家?这些日子可有?寻你的麻烦?”

薛砚明尚未启声,却说薛如言嗤嗤一笑,“砚明不过自保而已,我们可不像大哥,有?官身庇护,怎的?大哥怕了??”

薛如言掩不住羽睫下的讥嘲,在他看来,薛瞻与他二人有?何区别?犟了?那些时日,不还?是眼巴巴投靠三皇子了??

既做了?同样的事,又凭何摆着兄长的架子来训斥?

薛砚明稍垂眼睫,只道:“大哥,二哥没讲错。”

“既为自保,何故将自己卷进去?”薛瞻仿若听了?天大的笑话,捧着杯盏呷一口茶,难能在二人面前扯出几丝笑,只那笑意?不及眼底,“你二人当真蠢笨至极。”

“薛瞻!”薛如言忿忿起身,袖摆拂扫身侧杯盏,任其?跌碎满地,“你休要仗势欺人!你今日到底要与我二人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