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守的几个老臣彼此对视,由太师曹原祖出面,他往旁侧迈了一步,从帘后露出脸,束手教训道:“王爷,消停些吧!万岁爷龙体欠安,正是……”
楚王笑道:“这天下,姓褚不姓曹,你管得也太宽了些!”
“你!”
楚王又笑,“这个‘你’,我一日要听多少回?这么些年了,我这样的人,谁教化得了,从来就是个混账,你们未必还不知?行了行了,那几个来了,这天也要亮了。该说的话,早些说完,我好回去歇着。”
他这话音刚落,殿门处一众哀泣的嫔妃们挤了进来,一个个叫着“陛下”“万岁……”
楚王喝道:“行了行了!”
这一时,众人哭也不好,停也不好,只尴尬地挨挤着,在榻前全跪下了。
天福悄悄地进了来,朝楚王略点了一下头。
楚王便道:“王远复,你东看西看,看什么呢?有话就出来说,人也齐了,剩下那些,鸡仔似的怕事,不来也罢。”
王太保往旁侧瞟了一眼,恭敬道:“王爷,且再等等,几位王爷还未到,这……”
“哟,”楚王将短刃收回,站起身,垂头整了整衣襟,撇嘴道,“什么要紧的事,还得搬了老人家来?褚谚(老郡王)怕是来不了,上回那一脚,没让他进棺材,那是我慈悲。褚诚(甯郡王)新纳了四五个小老婆,这会子也爬不起。褚谅(瑞郡王)去了南边捧戏子,你还要等谁啊?这不说不觉着,一说还真是,我们褚家,从上往下,就没一个好东西!”
王太保面皮抽搐了一番,随即镇定下来,淡然道:“陛下抱恙,下诏两位王爷进京。王爷早到一步,秦王此刻也进了城,还请王爷稍安勿躁,再等上一等。”
“原来还有他的事?”楚王要笑不笑地看着门口。
外边那人连忙大声嚷道:“没有的事,没有的事!”
急匆匆赶来的,正是圆滚滚的秦王。
“四五年不见,你就……这是现吃了一头猪,才出的门吗?”楚王见了他,张嘴就讽。
秦王好脾气地笑着解释:“不是不是,焐弟,这几年,我惫懒了些。南边天气好,好吃好睡,可不就发福了!你放心,我回去就茹素斋戒,少吃少睡。”
楚王懒得跟他打机锋,问道:“你家那个宝贝,做了许多好事。她孝敬你的那些东西,问你要银子,或是行方便了吗?”
一说到银子,秦王心里苦啊,上前拉着他袖子,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哀求:“焐弟啊,你再借我个三五万成不成?每年一到这时节,那妖风就使劲儿刮。我那破宅子,院墙倒了大半,好容易才挤出几两银子,修修补补的,实在不成个样子。我生得糙,吹吹风不打紧,就是怕丢了皇家的脸面啊!”
“滚!”
“好嘞!”秦王戏唱得多,收放自如,眼泪鼻涕立时就缩回去了,挨着他的侄子褚敦贴墙站去了。
楚王想起家里还有个担忧的,一心疼便不耐道:“人也齐了,你们再不说,也行,那我可走了啊!往后想起来,哪些事不如意了,我再来……”
王太保忙道:“立储之事,皇上早有筹划,与我们几个,细谈了几回。虽未下明旨,也是起草过几个章程的。”
众人都看向他身后两人,他们并无异议,三公历来各有立场,并不同谋,因此,这消息应当是可信的。
王太保展开手中谕旨,接着道:“皇后仙逝,无嫡子,寿王为长,然体弱不足以负大任。皇上的意思,是赐郁州、积州,允留京养病。”
寿王刚要起身发话,被寿王妃死死地拉住了。
王太保看了他二人一眼,又道:“二皇子顽劣桀骜、专横无礼,不堪重用,赐陵州,非诏不得入京。三皇子小黠大痴,亦不能肩重担,赐恪州,非诏不得入京。六皇子七皇子年纪尚小……”
“叮!”
王太保下意识地抬头,惊得停了嘴。
楚王那柄短刃,这会扎的可是龙榻。
跪地的众人全被惊起,虽眼神愤恨,却没人敢做出头鸟出声指责。
楚王大声问道:“这些东西,是你写的吗?”
龙榻上那位自行坐起,咳了一声,答道:“尚未议定!”
除楚王外,其余人全跪地口称“皇上大安”。
皇帝摆摆手,王太保上前,皇帝和和气气问他:“我几时和你说的褚敦无礼?”
王太保顿了顿。
皇帝又道:“你实话实说便是,我是问几时!”
王太保镇定答道:“上元,三月节,去岁中秋,前年重阳。”
“哦,”皇帝轻叹一声,又问,“这封地的事,你们几个是如何商定的?”
皇上历来是这样的好性子,王太保耐心等着两位同僚上前来解释。
太傅蔡蝉始终未张口。
曹太师恭恭敬敬道:“事急从权,臣擅自取了陛下留在御书房的手谕。”
“噢?拿来,我看看。”
皇帝翻看了两下,又递了出去,不紧不慢道:“这玩意烧了吧。我身上好了,你们也不必守着。冯军,送娘娘们回宫。”
冯军领着十来个羽林军守卫走进来,列成两队,等着恭送这群女人。他目不斜视,丝毫不理会盯着他看的那位。
嫔妃们可不想被拖出去,配合地起身往外走。只要皇上不死,她们就没什么好担忧的。
只有蕙妃娘娘面色晦暗,垂眸道:“臣妾不放心,皇上,容臣妾留下伺候吧。”
皇帝盯着她看了会,突然道:“敦儿过来,让我看看你身上的伤。”
褚敦没动,楚王朝他白一眼,他才抿嘴挪了几步,却立定不动,倔强地不肯解衫。
皇帝叹道:“是我对不住你,好孩子,父皇年纪大了,时常犯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