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我虽没有正经官职,也是有些背景的。
他是个有才情的聪明人,在外多年,应当多少攒下了些家业。以他的品行,断不至于做出举债买金银首饰这样打肿脸充胖子的事!
用过晚饭,冬儿拎着食盒送回灶房去,莒绣在灯下做针线。
冬儿回来,顺道把热水也打回来了。
莒绣洗了个澡,冬儿站在她身后拿布巾替她擦着头发。莒绣小声问她:“冬儿,你的婚事呢,你爹娘可有打算?”
冬儿在她身后嗤嗤笑,一点待嫁女孩的娇态都没有,大大方方道:“我爹中意跟着他的常贵,我娘不乐意,嫌常贵他娘太厉害。我娘中意外院的小林管事,我爹又不同意。当年他被林管事,也就是小林管事的爹给挤下去了,至今记着这仇。他俩都中意我哥的同窗,可自打出了他那事,又怕起来了。到底是个外人,谁知道他爹娘是个什么样,他是不是也跟我哥一样胡闹。他们只管挑来挑去,把我当个摆设似的,也没人过问我一声。”
她笑完,又小孩装大人似的,沉沉地叹了口气。
莒绣记起自己出门前的稚嫩想法,也跟着叹了一声,安慰道:“你还小,不着急,慢慢挑,不赶一时,总要选个称心如意的。”
冬儿点头道:“正是如此,像佟姑娘她们那样,十七八岁了,不照样没定亲。我信姑娘的,这姻缘啊,月老早牵好了线,我只要拉紧了这头,那人总要走过来的。”
莒绣扭头看她,笑道:“我们冬儿乖巧聪慧,心地又善,必得佳婿。”
冬儿总算有点儿羞意了,拿着布巾出去,丢下一句:“姑娘,我去洗洗。”
女孩难,婚嫁一事上,更难顺心顺意。
莒绣不认识适婚的外男,但她想着,他应当认识些人。他稳重,识人的本事是有的,日后若有机会,她们也可以帮着冬儿相两个备选。
冬儿出去了,莒绣将手里的绣活收了尾。
这是他给的花样子,莒绣私下做的活不好拿到明面上,便每日敞开门时做这个,关了门再刻石头。这样混赖着做,这绣活也完了工。
这是一条大汗巾子,莒绣绣完了,才想起该做何用。这图样粉嫩鲜亮,她展开看了会,突然羞红了脸这个用来裹胸,好似正合适。
她匆忙将它收进箱子里。
冬儿去得久了些,抱着个匣子喜气洋洋地回来,进门先将门拴上了,这才转身对莒绣道:“二奶奶让我给姑娘捎来的。”
也是巧了,这匣子和他给的,大小一般,只是新一些。
莒绣愁了,问道:“不是你同梅姐姐说的吧?”
冬儿摇头道:“哪能呢?我才在倒座房那洗布巾子,奶奶身边的丫头传话,让我过去一趟。这是奶奶亲自交给我的,嘱咐我务必要送到姑娘手上。又说今儿是她疏忽,让姑娘受委屈了,让我代她给姑娘陪个不是。她不过来,是身上不干净,怕给姑娘沾了污秽。说过些日子,再来和你说话。”
莒绣忙道:“哪里能怪她?大姑太太能赶来替我解围,必定是姐姐的人在帮忙,我正想着该去道个谢呢。”
冬儿笑嘻嘻道:“我正是这样回的话,奶奶还说我嘴贫呢。”
莒绣也笑起来,没急着拆盒子,只问她:“梅姐姐也是月事上了身吗?”
冬儿摇头,道:“姑娘,二奶奶那儿的事,又多又杂,咱们不过问的好。”
莒绣点头道:“也是。现下还早,你替我送一样东西过去吧。”
她起身,到柜子里,拣了大半沓云绒纸,分成两份,一半留在桌上,一半交到冬儿手里,道:“这个比草纸好用,你给她送些去。剩下的,等你回来了,捎回家,来了葵水再用。”
冬儿一手抱着,腾出一只手拈起一张摸了摸,惊道:“姑娘,这个舒服,棉布似的。”
莒绣啊了一声,叫住了要走的她:“你等等,府里小姐太太们,是不是用布巾子或者别的……”
若有更好的,那她送去这个,岂不是多此一举。
冬儿点头道:“有全用棉布的,也有用布巾子裹草纸的,也有包棉花的,譬如郡主。姑娘,这个贵不贵?那布巾子洗起来麻烦,若是用过就弃,又浪费了。”
毕竟是贴身侍候人的,她当然知道姑娘上月和如今都是用的这个。
莒绣也不懂它造价高不高,只是她惦记着他说的“惠及民众”,便道:“我用着好。你先送过去吧,梅姐姐要是愿意用就用,不愿意,也由她处置。”
“嗯。”
冬儿兴致勃勃去了,没一会又回来了,笑道:“奶奶说:替我谢谢内掌柜。嘻嘻,姑娘,这是她的原话。”
莒绣先没听明白,内掌柜是铺子老板娘的意思,梅姐姐说谢谢内掌柜,那就是……他开铺子卖这个了吗?
莒绣红着脸问:“她还说了什么?”
“奶奶还说,这个必要大卖。”
他已将这个拿来售卖了吗,还是他与梅姐姐……无话不谈?
莒绣甩开那个荒唐的想法,装着不知内情道:“你早些回去歇着吧。”
冬儿点头道:“好,姑娘过来拴门吧。”
梅姐姐托冬儿送来的匣子,里边的东西,她才看过,这让莒绣心思更沉重。
两人像是商量过的:他送来一匣子的簪子耳坠。她送来一匣子别的,璎珞、镯子、手串、戒指……她缺的那些,这里边都有。
这份人情,太贵重了!
莒绣想着:日后还得寻个机会归还才好。
冬儿走后,西厢静悄悄的,莒绣仔细去听,东边也静悄悄,北面却嘈嘈不止。
她找出那芙蓉石,慢慢地雕琢。
冬儿替她捎回来一套印章刀具,比从前她在爹那看见的要细致。光平口刀就有宽宽窄窄四柄,再加斜刃、尖头、锉刀那些,一起有九样,方便她这样的生手慢慢打磨。
他属猴,莒绣没见过真猴,是照着《趣闻录》插画里的义猴仿的,已渐渐露出雏形。她盘算的是三枚芙蓉石,若无意外,正好做三不猴。
他在外,她在内,横竖帮不上什么忙,有的是工夫做细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