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足半刻,他又进来,垂首问她:“你想去哪看看吗?难得出来了,现下还早。”

外边方大人又如来时一般,没从门口走,就那样凭空没了动静。

莒绣不知,也不打算问,只道:“我这样子,不合适呀。”

韦鸿停笑道:“如今世道不同了,只要有可靠的人相陪,姑娘家也能大大方方在外边行走。”

莒绣抬头去看他,不好问出口。像他们这样,不是兄妹,未成夫妻,年龄也差不到辈,明眼人一看便知。

这样也行吗?

韦鸿停猜到了她的意思,笑道:“无事,有个清静的去处,没有这些闲人。我就带你去坐坐,方才你也没用几口,去吃点热食再回去。莒绣,我舍不得你走,你再待一会,好不好?”

也是,两人待在这屋里,更不像样。

莒绣起身,戴上兜帽,又随着他往外走。

看门的“妇人”很是尽责,拉开门,追上几步,哀哀戚戚道:“当家的,钱少挣些不要紧,还请……常回家里看看,母亲一直挂念着你呀。”

她说完这句,又垂头仿着病虚老人咳了两声。

韦鸿停朝她白了一眼,没好气道:“做好你该做的事,爷们外头的事少管。”

莒绣忍笑,将脸埋在他臂弯,由着他小心翼翼将自己送上马。

他带她去的,是一处清静的酒楼。

她不想被人瞧见,他就带她走的后巷。那侧门处,守门的小厮一见了他,二话不说就开了门,躬身候在一旁。

两人顺着窄窄的楼道直接上到了三楼,进了靠楼梯的那个包间。

许是守门的小厮报了信,才坐下,就有穿着不俗的茶博士进来伺候。

韦鸿停帮她摘了斗篷,道:“你放心,这儿没有那磨牙的碎嘴。”

茶博士头都不曾抬,也不曾出一声,完事垂着头出去,脚下也轻。

莒绣仔细去听,这酒楼里,真的少有杂声。

韦鸿停又解释道:“这里隔一间用一间,墙体也比别处要厚实。两旁无人,方便他人商议要紧事。”

方才莒绣往下看过,楼下大厅也不设座,真的很清静。

茶博士退出去,进来一个戴着方巾穿直裰的年轻男人。他要是不开口,莒绣只会以为这是个读书人,举止气质,全不像个服侍人的。

韦鸿停点了几样菜和点心。

莒绣等人出去了,小声道:“我吃的很少,往后我们俭省些,不必摆阔,外头挣钱不容易。”

韦鸿停太喜欢这种她为他操心、用心的感觉,便只笑不辩解,还点头道:“往后的事,都由你做主。今日暂且如此,可好?”

莒绣自然做不出让他丢了面子下不来台的事,否则方才她就打岔了。

“我知道你是为着我好,可往后长长久久才是正经,不必在乎一时的虚虚体面。”

韦鸿停很捧场,笑着又替她斟一盅茶,点头道好。

她屋里还有个好的,他贴心地备了些甜咸点心让她带回去。

两情相知,多少时光也不够依恋。

骑马的巡检才过,两人都知道离宵禁不远了,她该回去了。

多少话说不尽,道不完,两人此刻又相顾无言,唯有万千情意在眼中。

莒绣咬牙扭头,正巧瞧见对面裁缝铺子在摘幌,预备关板了,急道:“还能赶上买些东西吗?”

韦鸿停松开缰绳,朝对面吹了一哨。对面拿着板的伙计正要出声,韦鸿停抢先道:“小东家,先等等,我们要买些东西。”

伙计是个机灵的,连忙放下板,对里头道:“掌柜的,不忙收料子,还有客。”

他说罢,瞧着往这靠近的两人脸色,一头钻进里边,到掌柜的耳边嘀咕去了。

因此,两人跨进铺子,掌柜的便装着不识,只殷勤地去搬方才收起来的贵重料子,要一一摆出来。

莒绣忙道:“掌柜的,叨扰了,我们只想买些松软的布,您不必费事。”

掌柜的不敢乱瞟,垂着脑袋应是,又忙和伙计一块去翻那些做中衣小衣的好料,将摆在边边角角的那些,全在正面架上摆好了。

便是做里衣的棉布料子,也有上十种。掌柜正要一一介绍,莒绣打定主意要俭省,又急着赶回去,便就近挑了一样。临近歇息,店里只留了一盏灯,她没逛过裁缝铺,并不知道她指的这样飞花布,虽不比缎价,也因质地优良、轻薄挺括,要价偏高。

她被他抱过、背过。莒绣七八岁上开始帮着母亲裁要交的衣料,因此不必再特地丈量,估摸着就能知道给他做一身要多大的料子,再是她和美绣也需要这些。

只是要的料多,她不确定身上带的银子够不够。方才是他会的账,莒绣这会不想再动他身上的银钱。

于是,她问:“掌柜的,这料子一匹要价多少,若零买,一尺又是多少?”

掌柜的抬头,却不看她,只问韦鸿停:“不忙不忙,时辰还早,这位……客官,要不要再看看,还有更好的。”

韦鸿停站在她身后,轻咳了一声,大大方方道:“我听我娘子的,你只管问她就是。我们家资不丰,掌柜的,莫要欺生才好。”

小娘子没挽发,掌柜的却当没看见,由着东家胡诌,只点头应是。

莒绣从荷包里掏出随身带的银钱,摆在架上,亦大方道:“出来得急,身上就带了这么多。掌柜的,您给看着,能裁多少便裁多少吧。待做完了这些,再来添置就是。”

掌柜的点头道:“这个本就便宜,又是夜里最后一宗,我给你算八文一尺,讨个吉利。”

如此说定,小伙计拿来戥子称银两,掌柜的每日经手银钱几多,因此估摸着算了个数,摸着胡须道:“小娘子,你这些钱,能买两匹还有余。要不……明儿我叫人给您送上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