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绣愧疚道:“都给伯娘。我娘……祖母偷偷给我爹塞银子,我娘又从我爹身上刮了去,她哪里会缺衣裳。正经该给伯娘多做几身才是,往日是我……是我们一家子太混账了。姐姐,对不起!”

莒绣欣慰道:“你如今是大好了。”

美绣仍有些惭愧,老实道:“姐姐,我总有些不足,往后我好好跟你学。我若有做得不对的,你仍像上回那样,打醒我才好。”

莒绣摇头道:“那会事关紧要,我才失手打你。如今你晓事懂礼,便有些许小错,我们彼此提醒就是。”

“嗯。”美绣郑重地点头。

两姐妹又齐心收拾料子。

莒绣仔细一听,隔壁云堇书不在,便和美绣说起要紧的:“方才除这些料子外,另有些首饰。有一批贵重的,是别人存放,恕我不能拿出来分。另有一些日常可穿戴的,你拣喜欢的挑,多挑几件也没事。余下的,再往诸位姑娘处送。”

美绣嘟囔:“她们有好东西,可从来没送过我们,方姑娘除外。”

方姑娘?

方姑娘其实也没送过她们什么,但莒绣记着她借书的情谊。只是她忍不住想起了黄衫姑姑的提醒,又随即甩开念头。横竖只怕是难见面了的,何苦再纠结。

“收礼大张旗鼓的,捂在手头独占,有些小家子气。别人不送是她们的事,她们做她们的,我们做我们的,一会你同我一块去送。她们认不认好,由着她们去,我们问心无愧就好。”

她见美绣仍一脸不情愿,便笑道:“你把喜欢的都挑出来留下,那送出去的时候,只管这样想:这些都是我不要的,便宜你了。你看这样如何?”

那我不是比她们尊贵了些?

美绣果然心动,立即起身道:“那好,姐姐,你先挑,剩的再我来挑。”

先生送的,她舍不得拿来分,本就愧疚,哪里好再挑这些?莒绣坚决摇头,抬手指了指发间,小声道:“你忘了,我有新的,还有好几样呢。”

美绣这才动手,把匣子里的首饰全倒出来,双手拨拉开,先把重的拣出来。她一面挑一面道:“先不说好看不好看,不戴了,能兑银子,还是重的好。”

莒绣被她这市侩模样给逗乐,也坐下来帮着挑。

梦榆姑姑随手抓了几把塞满了上半匣,没有凤钗那些大件,寻常首饰也占不了多大的地,估摸着大大小小得有六七十件,只是毕竟是给丫头们发放的,银的多,金的少。

莒绣在心里数了一遍,再指着桌上那些道:“就那些人,本家的姑娘加外来的,共九个,再加个竹小姐吧,其余的,那就顾不上了。这十个,一人送两件,你盘算一下,把多的全拣出来。”

没来的八姑娘年纪尚小,寻常是不戴金银的。

“嗳。”

美绣心里一合计,把金戒指全找出来,排成十份,再各挑一件稍大些的银器,如笄、钗、挑心这些。

如此有金有银,体面又俭省。

美绣望着剩下那一大堆,又不好意思了,再道:“姐姐,这些我们各自一半吧。太多了,全给我,我收着也不踏实。”

莒绣想着往后还要养娘,就捡了那四只开口镯,道:“那我要这四样,将来兑了钱,给我娘养老。”

这镯子虽然细,但是实心的,也值些银子。

美绣又扒拉出一把银梳篦和一对金簪花,推到她面前,道:“这两样重,值钱。”

莒绣也收下来,两姐妹各自将面前的首饰收好。

美绣看着满起来的匣子,一下想到了防贼一事上,焦急道:“姐姐,若是有人偷去了,可怎么办才好?”

是啊,她们收了礼,只怕这消息已经传遍了。不说隔壁住着云堇书,便是仆妇们,难保有不动心思的。

莒绣想了想,指指床底下。

美绣摇头道:“姐姐,倘若我做贼,头一个翻柜子,再是翻枕头褥子,下一个就是这床底了。”

莒绣笑道:“不那样放,这床只怕是这家人自己做的,没有钉成整块,板和板之间有缝隙。咱们拿布条子当绳,穿过床板,将匣子吊绑在床板下方。你看看这床沿,倘若绑紧些,蹲下去瞧也是看不见的。”

美绣蹲下来,伸出手指在床沿下摆上一拃,发现还有余,点头道:“只怕是够的,先前我还嫌它样式又丑又笨,倒是我的过错了。好床儿,对不住了,嘻嘻。”

莒绣提醒道:“留几样日常穿戴的,别的都先藏起来。”

美绣把匣子的锁解下来,将东西塞进去。她在新货里拣了几样出来,放在镜子旁,再跟姐姐一块,一个在下边托,一个在上边穿布条绑布条,很快就把两个匣子都绑好了。匣子都是扁盒,一个匣子绑三条,床板宽又厚,稳稳当当地挂住了。两姐妹重新铺好褥子,又再次蹲下去看床底,很是满意除非脸贴着地特意往上去瞧,否则真没人看得见。

她扬着手里的锁,道:“就那几样,也不能便宜了别人。姐姐,我会在屋里守着的,只去了饭厅那会没人看,咱们就锁上再去。”

桑姑娘和马十二姑娘都是锁了屋子出门的,她们不是头一份,莒绣便夸道:“这样好,横竖在这,也就一两天的事了。”

她想着娘,想着先生,幽幽地叹了一气,摇头道:“端午过后,我们想法子回去吧。”

美绣巴不得立刻回去,可她知道,没有路引,别说出城入城了,镇子都过不得。大道上还有各样巡查点,黑户瞎跑被逮到了,轻则坐监,重则当成逃犯,流放杀头的都有。

她气呼呼地坐下来,问道:“姐姐,你说咱们的路引,如今在谁手头上呢?”

莒绣想了想,道:“我们来的那日,汤妈妈并没有交给老太太,或者是房里的姐姐,会不会是交到了二奶奶手上?”

只是……如今二奶奶也被他们归在了“反叛”一列,就算在她手上,也轻易要不回。

美绣双手捂着肚子,痛苦地哀嚎了一声,沮丧道:“怎么要回来呢?祖母为何要将这么要紧的东西交给人家,这不是把我们卖了吗?”

倘若能卖个好价,那位自然是愿意卖的。即便叔叔是她最宠的小儿子,孙辈里,她真心疼爱的,也只有堂弟这一个。

莒绣不答话,美绣悟了过来,眨两下,圆眼里满是泪,方才新衣新首饰带来的乐,一下让这悲给冲了。

她擦了泪,恨道:“她想得也太好了些!我要是嫁个大官,休说拿钱奉养她,我我……我把家给抄了!”

她这话把自己都给逗乐了,莒绣也笑了。这是美绣身上难能可贵之处,虽言行冒失了些,可莽莽撞撞间,又能给人带来欢愉跳跃。

哭过笑过,莒绣拿缎子的尾料裁出些适合做成荷包的大小块,她打了个样,裁了一长一短,美绣便照着裁剪。

莒绣抓紧缝制,也不必绣花,只简单做出能盛下首饰的十个荷包即可。横竖料子上就有染印,也不算太素。